想到这里,苏凭易用力抱住苏意,仰头冷冷地望进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带走他!”
气旋忽的一震,从中传出了一道平和宁静的声音:
“人族痴儿众多,其中独你最痴。你之亲眷、道侣,死去者无数,为何只有怀中这一位,你不能接受他的死亡?”
生死意志的问题来得刁钻而犀利,在场还保有意识的人忍不住都看向了苏凭易,想看他如何回答,苏衷也不例外。
苏凭易的眉眼却一下子柔和下来,抚着苏意的长发,迎上他看来的目光:“生死有命,我失去的人确实很多,也能坦然看待他们的死亡,唯有意儿不行。或许是因为,我最偏爱他吧。”
此话一出,苏意完全怔住了,生死意志也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
他的回答自然合情合理,但听上去……有些过于双标和自私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苏凭易仿佛陷入回忆,面上带着追思,仍不忘好好地护住苏意。
他说:“意儿出生那年,大战爆发。我妻子拼死生下他,最终难产而亡时,我还在战场上指挥大军,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因此,意儿是我妻子生命的延续。”
“意儿甫一出生,就被妖魔两族抓去当做人质。事实上,我当时有机会救他,不是用大局交换的拯救,而是只有再多一日时间,凭我的排布,就能将他安然无恙地救下。可是我的计划被大军中的妖族卧底破坏,即便他们最终死在我的剑下,却也无法弥补疏漏。能救而因为我的无能不能救,因此,意儿是我一生的憾恨与愧疚。”
“意儿去世后,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闯入生死道。当时我不敢想自己会成功,只是逼着自己出剑,去硬撼生死法则,在死亡的边沿跳跃。我想的是如若救不出他,便与他同葬生死道,也好过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郁郁独活。但是他最终回到了我的怀抱,因此,他是我绝望之中生出的希望。”
“他出生时,我站在人生最辉煌的顶峰,而后一朝跌入谷底。我为他尝尽生死之痛,他就是我一生的缩影。”
苏凭易的眼神逐渐坚定,讲述的话语也渐渐凌厉:“所以,我偏爱他。我要他好好活着,平安长大,去体会人间百味,四时风景,做想做的事,爱应爱的人。而不是在生死道里,等待一个漫长的转世机会。”
开头抛出论点,中间分段论述,结尾再次点题并升华。
结构完整,内容清晰,论据翔实。
苏凭易的一番话让苏意想起了自己前世写论文时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瞬间,他心底涌现出的勇气没有缘由,就好像疲惫的旅人停下看了一眼辽阔浩瀚的星空,然后精神抖擞地朝着更加辽阔浩瀚的前路走去。
沧海间一回眸,碧波里一叶扁舟载着星点烛火,照亮汹涌澎湃的旅途。
苏意忽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你说得很好。”生死意志沉吟半晌,终于再次开口,“但这并不能说服我。我为天道法则,生死之基,不能允许任何破坏规则的事物存在。”
“你当然可以如此做。”
苏凭易毫不相让:“只是在那之前必须先杀死我!”
气旋又开始缓慢旋转,飞快蓄力。
话不投机,生死道想继续动手了。
这时,姬且道反手自虚空中抽出长剑,清亮如洗的剑光照破九霄,而他则不紧不慢地与生死意志论法:
“天道无情,众生皆为草芥。可你并非天道,只是一处领域的法,既然是法,便有法外容情之理。”
他堪称大胆的坦然引起了生死意志的注意,生死意志暂停蓄力,反问:“如果人人都仗恃武力,要我容情,法还能持续运行吗?”
“问得好。”姬且道不卑不亢,慢条斯理地笑道:“法外容情的准则,便是有绝对正当,且具备说服力的理由。如若我师弟能够说出一个恰当的理由,阁下是否愿意允他一次重生之机?”
称呼生死意志为阁下,便是将祂放到与自身同等地位交谈。
三言两语转移话题焦点,则是给苏意创造自救机会。
姬且道一向信奉自助者天助的道理,对他而言,除了武力之外,这就是他能给予苏意最好的帮助。
生死意志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哑然失笑:“人族聪慧者众多,你应当是其中最为出色的那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