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马蹄声达达逼近,车队的官吏兵丁摆出防御的姿势,各个严阵以待,几乎只听得见山涧里鸟鸣叫的声音。
对方很快就踏马前来,只看见一队高头大马,上面是一群风尘仆仆的汉子。
车队里一个萧照的部下不敢置信揉揉眼睛,半响激动喊:“萧大人?”
他说完后车队里人吓了一跳,很快就有更多认识萧照的人激动喊起来:“是萧大人!”都以为萧大人已经殉职了,谁能想到他还活着呢?!
话音此起彼伏,当中那辆马车的车帘掀了起来,一向深居简出的萧夫人忽然快步走出了车厢从车辕上跳了下来。
围观的人只见她穿着简单布衣,快步迈到车队前面,盯着对面正中那个人,嘴唇阖阖:“萧大人?”
高头大马上的萧照点点头,嘴角忍不住上翘,他翻身从马上下来:“是我。”
下一瞬诸人都惊呆了。
就见萧夫人如一只蹁跹蝴蝶,飞到了萧大人身边而后重重闯入他怀里。
诸人先是哗然,而后便发出理解的笑声:要知道大家都以为萧大人死了,从适才担心遇到山匪骤然紧张到发现对方是萧大人,这情绪一瞬间大悲大喜,谁都能理解萧夫人的真情流露。
萧照不提防有这么一出,一时心狂跳起来,几乎能听得见“砰砰”的声响,他一时口干舌燥,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莺莺却顾不上那么多,她终于泪如雨下:“你怎的才来?”她一直没有哭,在萧照失踪时候没有哭,进宫时没有哭,别人叫她筹备萧照葬礼时没有哭,这两天风餐露宿没有哭,可就在此时此刻见到萧照时,眼泪终于如掉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萧照这才回过神来,他看见莺莺穿着寻常粗布衣裳,在家时总是梳着精致繁复发式样的乌发此时也不过简单绾了个式样,眼睛里全是泪光,眼袋上有淡淡的青,睫毛沾染着闪闪的泪花。
萧照哪里见莺莺憔悴无措过这样?他一阵心疼。笨拙而小心抬起手,试图抱紧她,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用那手简单拍了拍莺莺的后背,动作轻盈又轻,像是怕惊走她后背停留的蝴蝶一样。
他小声在她耳边道:“莫哭了,我在这儿呢。”
莺莺不理他,继续哭。
萧照那只手此时停留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尴尬停留在半空。
兵士和官员们发出善意的笑声,再看对面跟着萧照的都是他的仆从和属下,还有先几天的萧家大哥,于是两下寒暄起来:“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找到的?”
原来萧大哥他们出发了几天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萧照,一时激动便一起回来,去汴京城中复职,谁知居然又遇到了去寻找萧照的官员和萧夫人。
两边如今任务完成,都透着喜气,一时之间热火朝天聊起这几天的见闻。
莺莺哭了一会才住了眼泪,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抱着萧照呢,她想起两人可是假夫妻,一时慌得直起身来,从萧照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她眼睛红肿着,睫毛上还有没擦干的泪珠,缀在上面如清晨荷叶上的露水一样,萧照没来由地心潮起伏,像是大热天跑完步,又像在丛林里追逐野鹿,心脏跳得几乎要窜出胸腔去。
可慌乱之外还有喜悦,说不出的甜,浓得拉不开的甜,像是蜂蜜一样厚重甜腻,用勺舀起还带着抽不开的丝。
还有隐约的期待,像是预知到什么好事将要发生,紧张中夹杂着期待,期待中夹杂着剧烈的心跳,又甜蜜又煎熬。
整颗心都像吊在半空里一样,悬心,可也舍不得将它落在平地,只想这么悬着悬着,品味那紧张忐忑中的一点甜。
萧照想起自己前些天在百忙之中总会梦见莺莺,梦里她要么在莳花就是在窗前打算盘,都是家常之事,却叫他在梦醒后回味不已。
那时候他当是自己太久没见莺莺想念莺莺了,就如想念家一样。
此时真真切切站在莺莺面前,贪婪盯着她画一样精致的眉目,鼻尖嗅着她好闻的花香味道,一刹那,萧照忽然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是家人,也是家。可也不单是家人的情感,这情感里夹杂着浓烈的占有欲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的炙热,这种炙热的感情只能是心上人——心上的人。
这些天奇怪的情愫终于都有了一个完整的解释,萧照跳如擂鼓的心像是终于能够安定下来了,可很快又跳得更剧烈了。
他觉察到自己的血液渐渐发热,几乎能感觉到炙热在皮肤下流淌,顺着血管流淌到周身各处,将身体都带得悸动而亢奋起来。
莺莺擦着眼泪,忽然抬头看见萧照正在打量自己:他的眼神认真、炽烈,是莺莺没有见过的,她愣了一愣,脸上没来由发起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