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早就腐烂,臭味在此时刺鼻,只有半片白布盖着面颊和身体,幸而如今是隆冬,臭坏的程度有限,可也有尸斑爬着。
房门在身后阖上,哪怕不用掀开白布,仅仅是看一眼身形,望去一眼血迹斑斑的手心,王莹莹都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娘亲。
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在此时此刻,王莹莹的喉咙里面仍旧像是堵了一口酸涩的棉花。
太痛苦的时候,王莹莹反而流不出眼泪,只有胸腔闷闷的发着一阵阵的撕裂剧痛。
她膝软倒在了地面之上,许久后,又打开了锦囊,拿出了一个火折子。
她认认真真地看了好久都没有看到的娘亲,勉强撑着找回来的一点力气,慢慢地来到了娘亲的身边,跪坐了下来。
在痛苦到了极致之时,倏尔觅得了一方平静。
她小小声的,如同过去一样地喊了一声“娘”。声音柔软,她慢慢小声的像是说私房话一样,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好想你。”
“娘,顾三刺我的一剑好痛啊。还好他不是顾裴安,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
慢慢的,她平复了情绪,说话的声音不颤抖了,王莹莹说:“现在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能用真身对我,但是他救了我,还做了我师父。让我学了一身本事,可是时间太短了,莹莹学的还不够多,只是一些寻常的三脚猫功夫。”
絮絮叨叨的声音软软的飘散,王莹莹说了很多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颠三倒四的,也不在乎那么多。
“我长大了,娘,我还来月事了。可是你没有给莹莹做姜蛋汤,不过没有关系,莹莹吃到了师父做的。顾裴安他真的很照顾我呢,顾裴安真的很好,是个好人。。。。。。”
“。。。。。。”
王莹莹说累了,慢慢闭着眼睛,
“娘,如果我没有生病的话,我一定抢了你的尸首就走的。”
“如果来日方长,那莹莹也一定会小心图谋以后的。”
“可是现在莹莹好累,你就当莹莹昏了头,在这个时候和你一起走好不好啊?”
愈发深浓的痛苦,可笑追逐着她。——王莹莹慢慢地存了死志。
半年能活,她要是抢出了娘亲的尸首,该带着到哪里去呢?在娘亲去世的那一刻,王莹莹从来都没有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但是放火的话,娘亲就不会被人折辱了。娘亲会走的很平静。
此时的她还太年轻,太稚气,想东西总是会有着些许的局限。可这已经是十三四岁的王莹莹,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她又想起了指尖那可笑的,捅不进去的匕首,像是无数的人站在身后拖拽着她的手。。。。。
王莹莹颤抖着,哆嗦的指尖,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衣摆。
她能杀谢祖母,谢父或者其他的谢家人吗?可一个人,怎么可能杀的了所有人呢?
在这一层又一层的砝码叠加之上,王莹莹终于如崩塌的雪花,于一片寂静之中,苍白着面颊,湿汗淋漓。
王莹莹被娘亲养的很好,一个情感丰沛的人,是杀不了人的。她终究不是一个冷心冷清的人,无法做到像是谢祖母那样薄情。
却又为不能动手杀父嗜亲而为母报仇痛苦。
王莹莹丢下了手里面燃烧到末尾的火折子,于大火之中,慢慢地阖上了眼。
我杀不了任何人。
不过没关系。
“我拿不起刀,亲自杀人,那我就下一场迷药。”
“让尚书府的命运,交给上苍。”
“她们是在浓烟呛里醒来,挣扎活着,还是倒在迷药之下死去。。。。。都由上苍决定。”
我学了医术。用了歧路。命运的迷途彷徨,王莹莹看不清,看不明。只能让一切,交给老天爷决定。
是生是死,是去还是留。
这是心存一念,又痛苦挣扎里,属于年少时期的王莹莹,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但好在。。。。。。
“娘,你看,火好大,连着祠堂。”王莹莹垂着眼,火舌顷刻卷着周边,她如同回到了天真无邪的时期,声音明媚,王莹莹眼眸努力弯弯,她晃了晃娘亲冰凉的指节,说:“——娘,你看,你能葬到祖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