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推辞,故人已去,念想都是活人的,何必计较得那样清楚。
“纾纾,很好,孩儿很喜欢。”莫偃戈舔了舔嘴巴,脸庞更红了,话都有些结巴,“她。。。。。。她是当今礼部薛侍郎之女,知书达理,娴静温和。”
纾纾微笑立在一旁,听他絮絮叨叨。
“若是,若是还有缘。。。。。。不,就请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孩儿能护她一世平安。”
纾纾的笑脸僵在那儿,须臾又复原,她眨眨眼,使劲咬紧牙根。
“父亲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除非下葬,怕是再难回曹川。。。。。。朝局凶险,孩儿不知做得对不对,您若过得好,也分分心再保佑保佑官家的身体。。。。。。您瞧瞧,我许久不来,脸都脏了。”
朱漆浸透,莫偃戈小心翼翼将笔尖挪至碑身。郡夫人看着北方,山顶的风一年又一年蹉跎,雨水一季又一季侵蚀,他早已忘记母亲的脸,只是一遍又一遍温柔描绘。
直待月波窈窕,碑文重新红似晚霞,他搁下笔,揉了揉眼。
“孩儿给您舞舞刀吧。”
劲风如斩,气势如虹,远方群峰向他奔来,他却翻刀挑起,轻轻挥落。
这夜,一切都特别柔暖,虫鸣相谐,萤光点炉,叶香含薰,歧路无淆。
***
苗姑姑引她落座,奉上一杯热茶。
曹川的将军府虽宏大,质色却也如濋州司马府一般,冷峻,缺些生气。
“娘子您多担待,府上男人多,太不讲究,若您还有吩咐,尽管告诉奴婢。”
“不不不。”纾纾拉过苗姑姑的手,“您客气了,我只是一介民妇。”说着牵她并膝坐于桌前。
苗姑姑惊起欲逃,又让她生生压住。
“去岁在濋州我托您的福,一直没能好好谢谢您,此番入曹川,也没带什么好礼,这是我亲手制的抹头,请您收下。”纾纾从怀里摸出一条藏青抹头,正中嵌着一粒浑圆珍珠,正是从她手镯上抠下的。
苗姑姑一眼辨出是好东西,连连推辞,几番往来,搅得衣衫皱折不堪。
“您若是不收,我就去告状,少将军的话,您可听否?”搬来救兵,苗姑姑这才将东西捂进怀中。
她抬眼端详,纾纾理衣整袖,还是那般轻柔优雅,脸庞脱去几分少女模样,神态韵味愈加从容坚韧。
“听少将军提起第一次见娘子的时候。”
“嗯?”纾纾扬起头来。
“他说像极了姑娘。”苗姑姑的脸上溢出一派怡然之色,窗外星宿跃踊,浑黄的眼,逐渐清澈。
“姑娘和你一样,是个北方来的小娘子。洒脱,机灵,身姿苗条,好动得很。生机勃勃,见着她,漫山遍野的春花都比不过。那年,将军回京述职,沁心河畔,上巳佳节,两人误会一场,最后抽刀比试,也就这样看对了眼。”她笑着笑着抹了抹眼角。
“少将军其实并不记得姑娘。”苗姑姑回头看向纾纾,“他只是听将军怎么说,牢牢记在心里。”
她想起上巳那日自己着一身亮色衣裙,欢笑着奔赴缨缨之约,那样和煦明媚的春日里,阴差阳错,留下故人之影。
“姑娘性子刚烈,将军耿直,成婚不久,总是拌嘴怄气,后来少将军出生,关系和缓不过两年,矛盾又层出不穷。”苗姑姑皱起眉心,“姑娘闹着要回娘家,可是僰夷骚扰边境,将军总不得空,慢慢地,姑娘越来越消瘦,食少话疏,连我也说不上几句。”
她的泪从眼角析出,粗糙的面颊夹着皱,歪歪扭扭,流至颌边。
“那日山上的茶花开得特别好,我扶着姑娘去山顶,她说她要看着北方,看着家。孤零零的,她一个。我多想同她一起,可少将军还不记事啊。我真怕呀,怕以后没人惦记姑娘,好在。。。。。。好在将军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