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加贺见立夏只是在想禅院甚尔住着的地方。哪怕房子从外面看起来都一样,进到里面就会发现,嫡子的住所比一般人的要宽敞、精致得多。而甚尔的处境,显然比一般人更差。
“……你为什么会来禅院家啊?肯定不是因为那家伙,我听他们说,你能看见咒灵,你也有咒力吗?”
“我不知道。”加贺见立夏突然之间失去了耐心,她打断了禅院佑京的话,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太礼貌的举动,“抱歉,佑京君,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
禅院佑京脸上的笑容僵住,那层薄薄的血色迅速消退,突然,他眼睛一亮,急急地拽住了加贺见立夏的袖子,“你和我一起吃晚饭吧!吃完饭,我让仆人送你回去!”
加贺见立夏摇了摇头,“下次吧。”
和服的袖子很软,很轻易地就从禅院佑京的手里滑了出去。
禅院甚尔躺在树上,怎么也睡不着,蝉鸣前所未有的聒噪,但如果撇开这个声音,整个禅院家又静得可怕,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禅院甚尔起身爬到了树梢,一些正在休憩的鸟被他惊动,扑簌簌地飞远了。他俯瞰着脚下的宅邸,天与咒缚的体质能让他看得很远,每一处庭院都显得极为相似,仆人们安静地工作,存在感低得像蚂蚁,在他们的主人眼中,他们也确实和蚂蚁没什么分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最中央的那片楼宇,那里的建筑比别处更古老,更高大,空气也更沉闷,更压抑。高楼投下的阴影吞噬着庭院和道路,也吞噬着生活其中的人。
加贺见立夏不属于那里。
禅院甚尔告诉自己,他只是想带她离开,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从很小的时候起,禅院佑京就很喜欢抢禅院甚尔的东西,没有人会忤逆嫡子,去帮助一个注定的“失败品”,所以禅院甚尔很早就学会了怎么让禅院佑京闭嘴,怎么让他再也不敢来招惹自己。
加贺见立夏不是物件,不属于他。但是,她也不会属于那个地方。
禅院甚尔松开抓着树枝的手,从树梢一跃而下。落地的下一秒,他的瞳孔稍稍张大——道路尽头,加贺见立夏提着和服下摆,正在朝这边跑来。
“你……”禅院甚尔一时失语。
加贺见立夏跑得很快,像是笃定自己能找到禅院甚尔,不管不顾地跑。但直到树下的人影映入眼帘,她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个真切的笑。
“找到你啦。”
禅院甚尔来不及躲开,被加贺见立夏一把扯住了衣服,她拽得很紧,停在他身边,弯着腰剧烈地喘气。
“你……找我干什么?”
禅院甚尔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得不承认,当视野里出现加贺见立夏时,感觉不差。她烦一点,就烦一点吧。
“我们是好朋友嘛。”加贺见立夏喘匀了气,抬起头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拽着他轻轻摇晃,“甚尔,我们回去吧。”
禅院甚尔被她的眼神看得脸颊一热,不自然地转过身去,“哦,那走吧。”
走了几步,腰侧传来持续的拉力,禅院甚尔拽了拽,试图把衣服拉回来,没成功。一转头,发现加贺见立夏面上笑眯眯的,底下两只手一起死死揪住了他的衣服,他顿了顿,放弃了这个打算。
“你每天都没有别的事吗?”
“当然有了。”加贺见立夏心安理得地继续抓着手里的和服,慢吞吞地跟在禅院甚尔的身后,“过段时间父亲会派人来给我上课,到时候你也一起。”
“什么?!”禅院甚尔猛地扭头。
“干嘛这么惊讶。”加贺见立夏揪着他的衣服摇晃,“你知道我不太适合去学校,一直都是请人来家里上课的。”
“……没必要拉上我吧。”禅院甚尔知道自己去不成咒术师的学校,但也没想过有天要去学咒术界以外的东西,“家主不会同意的。”
“已经同意了哦。”加贺见立夏邀功似的朝他笑,“我拜托了父亲,他和禅院家主商量好了。”
“你就当陪我嘛……而且上课的地方不在主宅,我一个人不太安全。”
禅院甚尔不用想都知道加贺见立夏的父亲绝对会安排专门的人保护她,禅院甚尔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对方疯了才真的相信他。
但是如果拒绝的话,不知道加贺见立夏又会想出多少理由来说服他,或者干脆像这两天一样整日在他眼前晃?禅院甚尔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够了。
“行吧。”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口。
禅院甚尔瞬间有些后悔,想说点什么找补,但是看到加贺见立夏开心的表情,又憋了回去。
“甚尔对我最好啦。”
他直觉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好说话,但是面对加贺见立夏,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与郁闷感。
算了,就当哄她高兴,她高兴了,才能少来麻烦自己。
禅院甚尔就这样做好了心理建设。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他只知道,如果世界上的女孩子都和加贺见立夏一样,实在是一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