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余下坚定:“陛下,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李谋看着对面共事多年的老伙计,和丞相对视一眼无声叹息。
他们三人相处多年,周通性子最为刚直,所以当初被陛下选为太子太师。
太子更立之后,李谋这个前太子太傅和丞相刘光秀一如既往跟随皇上的意志,只有周通心中放不下郑玄昭。
用他的话来说那是他最优秀的学生,正直善良,悲悯百姓,虽然在李谋等人看来有心无力等同于没有。
郑玄昭获罪之后,不知是有意无意,太子入朝理政这段时日,周大人每每意见相悖,据理力争,着实让朝臣好一番猜测。
今日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周大人侍奉了两代君王,又是前太子太师,太子殿下或置之不理,或有所避让也是意料之中。
可他们这位太子实在难以猜度,将周大人派去贩盐,老大人能干事儿,为人傲气,家底深厚自然不会从中伸手,而这也实在是关系社稷的大事。
这份差事是看重,但放到周大人头上让人怎么都觉得意味颇深,反正这一手连环招数下来,好多人都不自觉紧了紧皮子。
就连李谋这个泼狐狸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暗暗警惕,心中告诫自己不可轻忽。
梁帝和虞钦对视一眼,嘴角轻轻翘起弧度又被强行压下。
有内侍官捧着急报行色匆忙,梁帝蹙眉,待打开一看,脸上露出怀疑又惊奇的神色。
他捧着文书,一个字一个字侦看,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好!”
“幸得高祖庇佑,这是梁国之幸,郑氏皇族之幸,也是我儿之幸,君亦,你可要好好看看。”
其实梁帝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他们之前要否认神迹,移山倒海,非人力可及,倘若这都不是神迹,那什么算神迹呢。
虞钦莫名觉得梁帝眼神过分灼热,他接过文书,才看了几行,神色突然一愣。
奏报上记录着丰登节那日北部干涸数月的河道重新涌水,南方汹涌泛滥的洪区水势下降到安全范围,全国多处地区的灾患竟是一夜缓解。
这怎么可能,他有些怀疑的看向梁帝,正好对上对方形容振奋的眼睛。
低头再看,奏报上的地名格外熟,他突然想到在安殊亭手上看到的那副灵渠规划图。当时他十分好奇安殊亭在其中两处用红批标注了醒目的极好。
倘若将其中一处泛滥的洪水挪到另外一处干涸断流的地方,原本断续的水域又会重新连成一片,那也是他们预计修建灵渠的目的。
南水北调,虞钦微垂的睫毛轻轻一颤,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安十乌说过的话,可能吗?这太疯狂了。
虞钦捏着奏报的骨节惨白。
其他大臣们知道这个消息除了再次感慨老郑家祖宗偏心,心底唯余欢喜,照着太子这么个声势,恐怕哪天突然一统天下大家也不会惊诧。
毕竟大家都有祖宗,只有老郑家的祖宗最争气。
下朝之后,梁帝本来还要询问虞钦,结果他的好大儿却急匆匆往东宫跑。
当时梁帝看着他的模样再多的话也只能摆手,明明是大喜的事情,虞钦却一副死了男人的沉默,这让梁帝也平添忧虑。
虞钦前脚刚踏进东宫就直奔后院而去,原本热闹的屋子此刻静悄悄一片。
“来人,郎君呢?”
墨竹很久没有见过虞钦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听见响动连忙上前:“郎君和小郎君在竹林赏竹”
虞钦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东宫作为太子得居所,建筑占地面积宏大,处处亭台楼阁,装饰富丽,虞钦穿过长廊又转入石径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这么远。
墨竹紧紧跟在虞钦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直到视线映入满园清翠,院子里隐隐有笑声传来,他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今日天气燥热,郎君就抱了小郎君在院子里乘凉。”
虞钦侧目看他一眼,知道自己今日确实失态逐渐放缓了脚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
墨竹心下咯噔一声,只觉得殿下此刻情绪十分危险,他只能祈祷安郎君自求多福。
被他担心的安殊亭此刻正躺在摇椅上,怀里抱着软乎乎的熊猫崽子幸福感十足。
小蛮奴如今还不会坐,小胳膊小腿却是灵活有力,他这会儿穿着小肚兜半靠在安十乌腿边,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抱着脚丫子啃得口水直流。
待看到熟悉的人影,小东西突然张开胳膊呜呜起来,水晶似的圆眼噙满了泪水。
虞钦却越过他一把抱住安十乌的脑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抱着安十乌的胳膊紧了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