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太子手下最忠诚牢靠的人是她,掌握最多机密的人也是她。
后来太子一意削藩,得罪了藩王联合军。宫破之日,熊熊大火,她又立奇功,利用自身高超武艺突破叛军重围,掩护太子逃至龙虎山,藏到了道观之中。
躲藏一个月,叛军终于追了上来。无奈之下,她再度护送朱泓从道观中逃出,并与朱泓交换衣衫,引开敌军。
犹记得那日天寒地冻西风簌簌,剐在脸上犹如刀子。她披着太子的披风,佯装成太子的模样纵马奔逃,被追兵射了一箭跌落悬崖。
再醒来时,已镣铐加身在诏狱了。
她在诏狱受尽逼供,精神上吃了不少苦头,昏黑不见天日,两眼一睁就是审讯,不知太子是否逃出生天。
肩上箭伤崩裂,在肮脏的诏狱之中感染,心力交瘁之下,她遥感时日无多。
再后来,她莫名其妙成了新君的贵妃。
新君抹去了她的姓名身世,赐给她“林静照”的名字。
长久以来,她被打造成一个备受宠爱的贵妃形象,新君一面利用她追查朱泓的踪迹,一面把她当成收回君权的棋子,以她为借口挑起与文武百官的争端。
至于江家那边,另一个和她面目相同的女人代替了她,成为了新的“江杳”,陆云铮爱“江杳”,再无她一席之地了。
……
初夏的深夜,静谧无声。
桌上火烛一跳一跳地燃着,长久凝视灼了人眼,仅能照亮有限的区域,窗外皇城雍容巍峨的宫阙淹没在黑暗中。
微风吹拂,树影摩荡。
林静照一夜无眠。
耳边响彻的是无数人对她这妖妃的咒骂,大臣们血肉横飞的咒骂。眼前,一幕幕浮现赵姑姑临死前的哀鸣。
这一切本不是她该承受的,九重宫阙也不是她该长久逗留的地方。
她得去了断。
翌日阳光依旧和暖,林静照伴驾。
自从她写青词,和陛下相伴的机会多了起来,时常一呆就是三四个时辰。
朱缙一身鹤袍伫立在深邃幽暗的菱花槛窗阴影中,仙气缭绕,手里却沾满了无形的血腥气。
青砖墁地流泉潺潺的显清宫门口,昨日凡是参与请愿的大臣皆被打入天牢,重刑伺候,有的已禁不住咽气了。
今日,殿前仍紫气氤氲,一片宁静。
对于皇帝来说,大臣不是盟友不是棋子,而是傀儡——听话的傀儡就行。他不需要大臣有多清高的志向多机变的才智,作为皇帝,他对他们的唯一要求就是听话,在他君权的操纵下运转。
昨日的事,他登基以来第一次亮出屠刀。臣子忠贞可以,但不能以此为工具制约君王,批鳞君王,讪君卖直。
他是君,也是群臣的父。
父再错也是对的,子再对也是错的。
林静照坐在地上弹奏古琴,琴韵古雅,流淌在宁寂的仙缘殿中,给本就清凉的殿宇增添一层雅致。
一曲罢了,朱缙依旧负手立于夕晖洒落的窗前,长长浓黑的影子一动不动。
她试探着,“陛下。”
他忽尔道,“听见诏狱里那些文臣的哀嚎了吗,一声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