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闻笛的记忆没有断层。
他好像就是这样明朗地,无忧无虑地在薛思身边长大,率性可爱。他会起早贪黑地练剑,会勤勤恳恳地烧水劈柴做饭,会在院子里种满四季的花。
薛思从不多言。他喜静,喜欢独自坐在竹屋内温书,看累了,偶尔抬个眼,偷偷望一望树下的薛闻笛。
他不敢多看,怕不小心再陷进去。
可再怎么小心,他还是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边,他拉着薛闻笛去看日出,迎着第一缕朝晖一遍一遍说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可是他抱得再紧,怀里的人还是像凋零的梨花那样,散作漫天大雪而去。
薛思在梦中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无法醒来,他伸出手,妄图拢住那些飘远的花瓣,衣袂随风翻飞,空荡荡的袖子里掉出来的全是泪。
薛思听见远方传来一曲笛音。
好熟悉,好熟悉。
他蓦然想起在客栈的那一晚,他还是一条小鱼的时候,被薛闻笛放在水盆里,那时候他还和薛闻笛闹别扭,一直在吐泡泡。
薛思终于从梦中惊醒。他起身坐在床上,墨色长发散乱地垂在身侧,他伸手握住一把,发觉它已经长长了许多。而那个为他束发的人,早已经不记得他了。
薛思头疼欲裂。
笛音未绝,他披了外衣走到屋外。月色如水,薛闻笛坐在梨花树上,专心吹着一首曲子。薛思仰头看他,恍惚间以为那个人还是属于他的少年。
薛闻笛听见动静,扭头,似乎有些讶异。他从树上跳下,三两步走到薛思面前:“师父,你怎么醒了?”
薛思一怔,是啊,他现在是小楼的师父了。
薛闻笛赧然地笑了笑:“这几天你总睡不好,我以为给你吹吹曲子,能助你入眠。”
他微低着头,“看来还是我功夫不到家。”
薛思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攥,指尖狠掐住掌心,他平声道:“下次不用再吹了。”
“哦,好吧。”薛闻笛摊开手,上边是几片树叶,“本来我想做一支竹笛的,结果找遍了能找的地方,愣是一根竹子没找着,只好摘了几片树叶滥竽充数。”
他好像有点不甘心:“师父,要不这样,等我找着青竹,做了笛子,你再听听?我觉得我很有天赋,吹首曲子完全不费力。”
“不必。”
薛思依然拒绝了,他没有告诉薛闻笛,满山的青竹是他砍的,连根笋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