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闻笛这几天神思难安。
因为雨燕的关系,他无时无刻不在受到那个孩子的影响。对方清醒状态下,他们尚能相安无事;对方一旦入梦,体内的魔气就难以压制,结界里大雾四起,无孔不入,薛闻笛也被连带着卷入他的梦魇之中。
梦中,一轮血月高悬,染红了半边穹顶。他在不断垮塌的楼台之中奔跑,流火纷飞,到处都是哀嚎痛呼的生灵。他爬上尸山血海,跨过累累白骨,踉跄着往最高处跑。推开殿门,脚下一滑,他扑通滚出去好远,再抬头时,只见一条黑色巨蟒咬着吃剩的半个人,盘在房梁上,往自己这边缓缓游动。
被巨蟒咬着的人已经被吞了一半,一颗头颅堪堪挂在脖子上,发髻全散,摇摇欲坠。
薛闻笛瞪大了眼睛。
须臾之间,那剩下半个身子也被巨蟒全部吞进了腹中。鳞片之下拱起一个很明显的人形,薛闻笛惊出一身冷汗。
他倏地醒来,青岩之上,只有他一个人。
天气很暖和,日光郎朗,他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孙雪华先回来,见状,两指并拢,为他驱散了梦魇。
薛闻笛还在发愣,甚至忘了说谢谢,孙雪华坐到他旁边:“事情有眉目了。”
“嗯。”薛闻笛揉了揉眉心,神思才稍有回转,孙雪华给了他几块糖,没有言语。
那糖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味道清甜,薛闻笛含了一会儿,便觉得周身灵气顺畅了许多。
俩人无声地坐着,良久,孙雪华才说道:“可能还要辛苦你一段时间。”
“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孙雪华好像有心事,但他一贯寡言,如今亦然。薛闻笛看了他一眼,嘴里的糖果渐渐融化,渗出丝丝苦味。
“是药。”
他说。
“陆长老做的。”孙雪华倏地跳下青岩,负剑离去。
他走得很慢,一个人,一把剑,薛闻笛目送着他远去,忽然大喊:“小雪,你是不是遇到了难处?”
孙雪华微微转身,遥遥看了他一眼,风中传来一片竹叶,落在薛闻笛掌心。
“没有。”
那竹叶上如此写道。
事实上是有的。
他去找那把佩剑的时候被发现,然后被带去至阳殿问话了。孙雪华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垂眸望着地上拉长的自己的影子,莫名感到了些许孤独。他不过是向几位年长的师兄师姐询问了几句五年前的事情,就被告至掌门处,而现在,一站便是两个时辰。
那时候,临渊的掌门人年事已高,须发皆白,离得道飞升仅有一步之遥。他掌管临渊很多年了,门下弟子无数,却选择了年仅十四岁的孙雪华做他的接班人。
不是没有过反对声,也不是没有受到过排挤,但孙雪华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伤不到他。
但此刻,偏偏觉得那么孤独。
掌门姗姗来迟。
他一步步走下高高的台阶,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内不断回响:“小雪,为师听说,你在找一把剑,是这样吗?”
“是。”
孙雪华没有辩驳,两个时辰,早已说明了师父的态度。他甚至没有丝毫被背叛的愤怒或是被责罚的不甘。他只是怅然若失。
“为师记得,曾经告诫过你,不要插手此事。”
“弟子记得。”
“那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孙雪华没有立刻回答,他有很多理由要说,他认为此事颇有蹊跷,可掌门都不愿他调查,再多加辩驳就没有意义;他认为那个孩子很可怜,他想帮他;他已经拉着顾青和薛闻笛一起趟了浑水,万没有先打退堂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