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速度放慢,不自觉有点紧张,似乎是暑假开学第一天返校,有点期待什么能发生。
但是当我站在公司的楼下就不这么想了,
楼很高,它是玻璃的幕墙,我从侧边能看见大厅里面有喷泉,有一个非常漂亮非常漂亮像网红一样的前台接待。
往来的人脸上都很严肃,一看是精英。有点像职场电视剧里一样。
虽然并不像电视剧里的男人穿着西装女士踩高跟鞋,他们有人穿的很朴素,穿着卫衣脚上是运动鞋,但是你能从他们脸上看出来,他们跟我不一样。
他们脸上的优渥感和安全感有点像岑坚、像严国栋。
当天我一直想:这样的一些人他能懂我的诉求吗?
好比准时宝里面超时惩罚我们外卖员的措施,他在设计这个方案不合理惩罚措施的时候,他能想到送外卖的是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吗?
他有没有想过我也是跟他一样会在下雪天摔跤的人?
他的制度严格要求我的每一单送达时间,中间缝隙很小,但他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一单和另一单之间要找地方尿尿,要甩一甩酸痛的胳膊,不可能总是一直用小跑的步伐?
人不是机器。
跟大家抱怨完之后招娣开口了:“你就是想太多,咱踏踏实实干活,踏踏实实挣钱,这是咱要干的。”
卓娆也赞同她:“其实人啊,有时候是不应该拔犟眼子,有些事你越琢磨你觉得不对。真正的大事好比结婚、生孩子都是稀里糊涂做就完了,越琢磨你越难受,只能半拉坷叽甩开。”
车小梅给车悠悠洗草莓,甩了一下手里的水点子:“总的来说,谁让咱当时没好好学习呢,要不咱现在可以设计别人的路了。”
“可是我就是很讨厌这个政策啊。”我撇撇嘴,“你说外卖公司赚了我们那么多钱,它就应该自己去承担客户的损失。”
但它把这些钱全部都摊到我们外卖员头上,商家上架先被它们收一笔,再就是我们外卖员承担它损失,它都不承担啊?
“这就是人家高明之处。”岑坚开口,“它从商家手里收一笔,从我们这些美团骑手手里压一笔,从客户手里压一笔,也是说它一一鱼三吃,而且不承担任何损失,但是你又没有办法。”
我叹口气:“你说这些公司的大学生怎么做这个?”
岑坚笑了:“你可别看不起人,外卖公司招聘可都是高材生。”
小梅叹气:“总的来说是说谁让咱当时没好好学习呢,要不咱现在可以设计别人的路了,我是不指望自己了,只指望悠悠以后能进那种大公司。”
高材生又怎么样?
“高材生就干这个?”
我在上学的时候是觉得班里学习好的孩子都自带光芒,因为当时老师和家长都说他们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我的确很向往大学的那些学子,我有时候送外卖路过高校会特意看一眼,因为我觉得它代表了我一个从来没有到过的人生。
可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
“从高级大学里毕业的那些高材生聪明人,没有想过说要建立一个很好的世界吗?”我顿时感觉自己对名校的滤镜在消失,“为什么要建立这么一个压榨尽我们的软件?”
清华北大毕业的孩子,过五关斩六将坐在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每天的工作内容是严格设计我们外卖员,叫我们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以此作为工作业绩?
我没想过从那些光鲜亮丽大学里毕业的孩子最后进了一个高大上的写字楼,研发出的东西却是想着拼命榨干我们外卖员的每一斤血肉。
难道这是好好学习的意义吗?
他们自己上班的时候,会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厌恶自己所做的一切呢?
“那你答应我,有一天你留学了去上班,真的成为指定规则的人,那时候你要记得我们下手宽容一点。”卓娆姐开口。
“好。”我毫不犹豫。
后来严国栋知道了我们的交谈,他也叹气:“能怪那些高材生吗?他们也有房贷车贷,他们每天996,被压榨得没有休息娱乐时间,他们也是部分受害者。”
所以那是为什么呢?
后来在何朔旅给我的书里,我找到了答案: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