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院观察了一个星期后,何惊年出院了。他的术后恢复很顺利,已经可以下地行走,适当地做一些正常运动。
家里给第二个宝宝准备的房间里,婴儿床、毛绒玩具还有小衣服,全都在他回家之前被原辞声收了起来。
在他还不知情的时候,原辞声和他一起,做出满怀期待的样子,布置着这间温暖的小屋。现在,又干脆利落地收拾了个彻底,生怕会留下什么勾起他的伤心。
雷厉风行,正确高效,确实是原辞声一关的行事风格。
接下来的一个月,何惊年哪儿都没去,遵照医嘱在家休养。原辞声搁置了手头所有的工作,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两个人只会在接送糕糕的时候出门,早上送女儿去幼儿园,下午接女儿回家。
糕糕年纪太小,原辞声又不愿她伤心,只含糊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小妹妹可能暂时不能来到这个家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但她看得出来,尽管爸爸和爹地表面上若无其事,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再像之前那样开心。她知道,爸爸和爹地是好不容易才合好的,她的家也是好不容易才变完整的。如果爸爸和爹地一直不开心下去,那么她很可能又要失去他们了。
于是,她想尽办法,和她的小兔子廖妮亚一起,努力逗两个大人笑。老师说,笑容可以驱散心头的阴霾,不管遇到生气的事还是悲伤的事,只要笑一笑,心情一定能重新变得明朗。
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爸爸和爹地都没能高兴起来。他们还是一样陪自己玩,给自己讲故事,带自己去买各种漂亮的衣服鞋子,但是,他们的眼睛却始终暗暗的,失去了真正的笑容。
她有了心事,连肖清清都发现了。
那天中午,小朋友们吃午饭的时候,肖清清在她身边犹犹豫豫地徘徊许久,终于还是慢吞吞地蹭过来,一屁股把坐在她旁边的姜笛挤开,板着小脸把一盒草莓奶油小蛋糕放到她面前。
她礼貌婉拒,“谢谢,可是我心里很难过,一点都吃不下。”
肖清清呆住,似乎没想到她也有吃不下蛋糕的时候。
下午的手工课上,老师教大家折手工小花,叠完的小花可以用细线串起来,做成漂亮的小花项链。平时,老师分发手工材料的时候,肖清清总要和她比一比,看谁拿到的彩纸更漂亮。可今天,她把那些有花色的最好看的彩纸都推到了她面前,扭过头道:“送你了。”
见她还是怏怏不乐,肖清清好像很是失落。可是,她很快振作起来,和她一起折了许多小花,串成一串长长的项链。
她捧着项链,有点不解地说:“你把小花都给了我,你自己就没有小花项链了。”
肖清清“哼”了一声,“我才不稀罕呢。”又超小声地咕叽,“本来就是想送给你的。”
捧着那一串五颜六色的小花项链,她认真地道谢:“谢谢你,肖清清。”
肖清清小脸刷地红了,一扭身哒哒哒地跑开了。
她很小心地这串项链放进她的小书包里,回家的路上,也一直很当心地把书包揣在胸前。晚上,当原辞声和何惊年一如既往地围在她床边,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的时候,她才郑重其事地把藏在枕头底下的项链拿出来。
项链是由特别多的小花串起来的,长长的一串,长到足够可以戴在原辞声和何惊年两个人的颈项上。
“爸爸,爹地,这是我和肖清清还有姜笛一起在手工课上折的,老师说,这是幸福花。”小姑娘眼睛睁得圆圆的,又黑又亮的瞳仁里透出格外认真的神气。“你们看,我们都有这么多的幸福花了,你们就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糕糕不知道她的心愿到底有没有实现,只是这天晚上,她的爸爸和爹地不约而同地都落下了泪。他们自己哭也就算了,还抱着她一起哭,廖妮亚的兔毛毛都湿掉了。
不过,从那以后,爸爸和爹地好像又变回了以前,至少爹地不会一个人躲进卫浴间偷偷地哭,而爸爸也不会一直沉默地站在外面,低着头,像她们班里做了错事等着被老师批评的小朋友。
藏在她那颗小小的心里的担忧,终于淡去了一些。虽然她有时候还会感觉,爸爸和爹地之间好像有一点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觉得不出来。大人的事情实在太复杂了,她唯一希望的,就是爸爸和爹地可以一直在一起,不要再分开,不要再离开她。
春天快过去了,天空深处滚滚翻过几声闷雷,擦过城市的天际线,暴雨倾盆而下。
川源市潮湿闷热的夏天,又要开始了。
这些天又接连下了几场大雨,直到今天天气才终于放晴。初夏的时节,大团大团的金灿阳光在天空中绽放,有熏然的热意,但不至于太过炎灼,原辞声就提出来,要不要去海边玩儿上几天。
糕糕一听,立刻高兴地大叫:“要去!”她早就闷坏了,一心想要出去玩。原辞声笑着摸摸女儿脑袋,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何惊年,“年年,你想去吗?”
何惊年没反应,等到他又问了一遍,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好……好的。”
糕糕爬到何惊年身上,“爹地又发呆,爹地最近怎么总发呆。”
何惊年笑了笑,“爹地最近在工作上遇到一些小难题,所以需要经常去想。”
糕糕仰起小脸问:“那现在呢?爹地的难题都解决了吗?”
何惊年亲亲她,抱着她道:“有糕糕在,什么都会好,什么都会顺利。”他转过头,看向一直注视着他的原辞声,笑了笑,说:“我也很期待能去海边,希望那几天都是好天气。”
原辞声一愣,从手术那天起,何惊年就再也没有笑过了。出院后,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哄他开心,他也一直淡淡的。
“你想去马尔代夫还是大溪地?巴哈马也不错,那里首都的海边能看到粉色沙滩,就是网上一直很火的……”
“就去市郊那个吧。”何惊年道,“之前糕糕他们幼儿园春游就去的那里,但那次糕糕因为咳嗽都没去成,心里总惦记着。”
川源市市郊的那个沙滩是人造沙滩,绿地也是人造的,几十块一张的门票没有门槛,人还特别多,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原辞声忍不住微蹙起眉,“大溪地不好吗?我已经让金秘书订好了那边的瑞吉酒店,房间的地板是玻璃,可以看到魔鬼鱼和小鲨鱼。你和糕糕不是最喜欢小动物了吗?”
何惊年看着他,“但我们现在只想去市郊的沙滩,你一定要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