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张张嘴,换了个说法:“冬天的井水也很冰的,为什么不让苗苗姐在家烧热水洗衣服啊?”
像她阿娘,入了秋天气一凉下来就只用热水洗衣,就是洗碗也用热水,因为女人冷水碰多了会对身体非常不好,很容易就落下病根。
她这句问话让苗苗娘很吃惊,想也不想道:“那多费柴禾啊!”大双小双这两个每天的尿布这么多,天天烧热水洗不是浪费柴么,“就用井水搓搓就好了,要是去河边洗那才叫冷呢。”
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小菱从产妇屋里出来,按照她梦中的经历,苗苗娘的想法和孙奶奶的做法才是最常见的,更别提饱受小叔一家欺凌的自己,过得比苗苗姐惨多了。
但是,但是,那些不都是梦吗?
在这方面这么真实,反而衬得她和阿娘在家的日子好得像假的一样。
小菱最后是一脸沉默的从孙家出来的,她发现虽然回家可能要被当成猴子围观,但还是家里最好。
跨过门槛,迎接她的是将军的一串汪汪声,已经是成年体态的大黄狗直立起身体,两只前爪就要往她身上扑腾——不过因为脖子有栓着绳,它被拽住没能扑成功。
小菱十分谨慎地绕过大黄狗,同时更盯着它那对沾着残雪的狗爪,就为了防止自己身上的新衣被这对热情的狗腿子弄脏。耳朵里也注意着堂屋的动静,发现并没有那些熙攘的吵闹一下子又高兴了。
“阿娘,我回来了!”
过年了,家里也都置办了新衣,只是为了给阿爹守孝,她们都没能穿上什么鲜亮的颜色,阿娘头上盘起的发髻更是只有一根朴素的木簪做打扮,可就算如此,难得有新衣上身的阿娘依然比平时要光鲜漂亮得多。
“回来了?”阿娘在家中也没闲着,只是和有做不完的家务的孙家女人不同,她的手里拿着的是绣棚和针线,“刚刚你天水街的盼儿姐有过来,送了炸豆腐果,趁热吃吧。”
其实不用阿娘说,小菱的狗鼻子也闻到了豆腐果的香味,小馋猫根本不用人说自己就已经第一时间找到了食物所在,下意识就要拈一个来吃时又想起自己还没洗手,又赶紧奔去了厨房,那里的灶头上常年备着温着的热水,就为了要洗什么东西时用的。
把手洗完就迫不及待吃豆腐果时,小菱忽然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家和别人家不太一样。
“阿娘,你不吃吗?”她把豆腐果往母亲的身前递了递。
对方却是往后面避了避,只笑着摇头:“留给你的,阿娘不饿。”
小菱哦了一声,赶紧又把豆腐果收回来,甚至还往后面退了几步不让味道飘过去。她一直记得的,阿娘很不喜欢豆干豆腐果这些东西,但她从来不明说,只会说她不饿。
瞧见阿娘那下意识用绣棚挡在脸前的动作,小菱捧着碗掩住偷笑的嘴巴,刚刚才生起的忐忑一下子又都消失了。
这个午后,难得的安静。
小菱坐在温暖的堂屋里一口口安静吃着喷香的豆腐果,隔着一张桌子就是拿着绣棚专心飞针走线的阿娘。烧着炭的炉子摆在正中央,偶尔发出一声哔剥,从小菱的视角正好可以看见院子里铺得方正正的积雪,白得特别亮眼,连带光线有些昏暗的堂屋都亮堂了好多。
自己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她巴不得阿娘能长命百岁,这样她就可以更长久的陪在阿娘身边了。
想通了这一点,小菱再不纠结,一碗豆腐果被她的小嘴不停嚼吧很快消灭干净。
刚擦掉嘴上的油光,那边阿娘突然开口:“下午没什么事,不如一起城南逛逛?”
“啊?”小菱下意识接话,“要出去玩吗?”
正月期间,大家难得都有闲空,所以街上总是很热闹,街头杂耍还有茶楼戏班这些表演特别红火,小菱也很喜欢,年节这段时间也和小伙伴们有一起出去看过,无论看多少次她都不会腻。
刚要兴奋起来,就见阿娘笑了:“去买个绢人。”
可不是,小萝莉今年自己挣到了大笔奖学金,完全可以用它自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小菱当即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摇头:“阿娘,家里的存银应该也不多了,绢人什么的我也没有那么……”
她摇动的头被人轻轻按住,头顶传来阿娘的好笑声:“都说过的,这不是小孩子该操心的事。”
午后,天晴无雪。
重新站在城南集市的西洋铺子前,小菱一脸的恍惚。
年关前依依不舍的漂亮绢人,年后就可以自己花钱买到,这愿望实现得是做梦都没想过的快。
“客人里面请!我们这儿的绢人可是正宗的北平手艺,您二位瞅瞅……哎哟,梅老师!您带闺女过来买绢人啊!您随便挑,看上哪个我都给您算成本价!”
守铺子的掌柜在认出来客是谁后立时热情迎接,领着母女俩走向了铺子里的其他展台。
“这边是北平绢人的专柜,全是最时兴的梨园扮相,有《白蛇传》《西厢记》《霸王别姬》还有《大闹天宫》!……菱姑娘都不喜欢?那看这边的柜架,七仙女,三圣母,牛郎织女,哪吒……这些可受小姑娘喜欢了,菱姑娘有看中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