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过来时,小菱正缠着阿娘给她编个漂亮的头绳,等新衣服做好,她的两个小鬏鬏也要有对相配的头花才行。
阿娘不只会刺绣,还会打络子,家里金簪银簪买不起,但弄一些颜色漂亮的粗线编成各种不同的花样还是够的。
眼看一对嫩黄的雏菊头绳在阿娘的手里轻松编好,抬头就要往她的小鬏鬏上试戴,讨厌的人就来了。
这两口子推开门就扑通一声跪下,嚎得又惨又大声,特别是李二鼻青脸肿的模样很是吸睛,引得外面的人连连朝门里张望。
哭相凄惨的李二夫妻,加上旁边邋里邋遢一脸懵懂站着的男童,活像是一家逃难过来的乞丐,就阵势来说很是引人同情。
只有小菱捏着头绳整张小脸绷得紧紧,这两口子要不是故意的她名字能倒过来写!
“这是怎么了?”阿娘当然没办法坐视不管,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这家人做了什么的她见到对方的惨相还很着急,伸手就要去扶他们,“二弟妹,之前我去给你家送跌打酒时你们还说只是小纠纷,让三赖子打几顿出完气就好,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李二夫妻这段时间经过试探早就知道这个没心眼的大嫂根本就没发现那晚上的猫腻,现在看她还和大哥死前一样对他们很关怀,心里更是放松,对后头的行事越发有把握。
于是两人一唱一和的又卖起惨来。
“大嫂,三赖子污蔑我们坑了他的钱,不但隔三岔五来揍人还总讹诈我们,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大嫂,你能不能先把钱借给我们把他打发掉,我们保证一定会还的!”
他们一副被打怕之后敢怒不敢言的怂相,似乎被逼得没有办法只想着花钱销灾,哭得惨戚戚的形状又引来外头一波同情议论。
“三赖子真不是人,就算李老二之前真得罪了他也不能这样啊。”
“不然呢,跟混混痞子讲得通道理他们也就不是混混痞子了。”
“李老二也是被逼急了。”
外面的人对着门里面指指点点,唯有见识过这家人真面目的小菱全程面无表情,在看见阿娘也蹙眉抿唇面露不忍,她再顾不得其他赶紧出声。
“那小叔你应该赶紧报官呀!你总是被挨打,现在还要被抢钱,是可以向官老爷告状的吧?”
小姑娘脆生生的童音带着几分奶声奶气,语气虽然天真却不得不说有道理。
也直接让李二夫妇脸色一僵。
开玩笑,要是真能报官他们早就去了,但这件事还真不能惊动衙门,否则眼前这个还担忧看着他们的女人以及外头同情声援他们的街坊邻居可就不是现在这副脸色了。
到时候三赖子要进去,他们也落不着好,不然这一个多月来也不会硬生生忍下这么多次殴打。
但现在,他们真的忍不下去了。
“菱丫头你还小不知道,三赖子可不是简单的小混混,他背后可是有好多兄弟的,在青帮那边沾亲带故,你小叔我实在惹不起呀。”
李老二一脸苦笑,面上看着是跟小菱说话,实际上是解释给她娘和街坊们听的。
门外一些只知三赖子是个惯会作威作福的恶棍痞子的人顿时吃了一惊。小城坐落江岸边,全城大半的男人都靠着这条大江过活,青帮的大名就是三岁小孩也是知道的。
它有一个更耳熟能详的别称,漕帮。
别看在后世的电视剧里这个帮派总是担纲着一些边边角角的小角色,似乎动不动就被主角或者其他配角大佬给压过一头,但放在现实里,特别是普通老百姓眼中,这一直都是个了不得的庞大组织。
虽说了解漕帮的人都知道里头都是由靠江河吃饭的民众组成,但一般的老百姓想要加入这个帮会没点门路或能耐还真不可能。
一时间,三赖子本就凶横的形象在人群中变得更加无人敢惹,这也是李老二要的效果。
果然,大嫂这个没什么见识又心软的女人马上就怕了,忧愁地叹息一声:“还欠他多少?”
阿娘别给!
小菱差一点就尖叫出声,她想立刻跳出来告诉阿娘这家人就是白眼狼,根本不配在他们身上花一分一角,他们被三赖子磋磨一辈子都是活该。
但她不能。
阿娘和周围的人不会信的,甚至因为她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表现怀疑她被鬼上身,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她只能咬着牙紧紧抿着嘴逼着自己继续装年幼无知,然后就见这个无耻的二叔搓着手貌似一脸难以启齿。
“还差一百……八十、八十银元!”他开口说第一个数字时被他媳妇暗戳了一下,连忙就改口。
饶是他已经把数字减了一些,外面的众街坊还是倒抽了一口气。
要知道南城可不是外头首都或租界那些大城市,去那里做工月薪至少要十个银元以上,在这里,特别是城西城北这个地界,每个月拿回家的数额不超过十个银元的大有人在。算上日常开销和人情往来,每家每户一年到头都攒不了几十个银元。
现在李老二一张口就是城西一户普通人家几年的积蓄,实在没法不惊到他们。
“……等等,我记得李大出事以后王家商行给每户遭难的人家都给了不少赔偿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