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鸯和刘弘唯有看着地面,不该说的言语都说出来了,今天会不会是鸿门宴?
胡问静看着貌似惶恐,其实未必惶恐的两人,道:“朕有胆子用你们,你们有武勇,有才华,没有根基,朕不怕你们造反,朕甚至不怕你们行刺,朕对自己的剑法极其有信心,你们若是敢行刺朕,朕就诛杀了你们九族。”
“但是朕不信任你们。”
“糟糠之妻不下堂,你们没有与朕有患难之情,你们没有给朕雪中送炭,你们只是锦上添花,朕凭什么要信任你们?大缙朝墙头草马屁精多得是,朕怎么会信任墙头草和马屁精?”
文鸯和刘弘苦笑,说到了他们的心里了。刘弘坦然抬头看着胡问静,他在胡问静最艰难的时候没有雪中送炭表态站在胡问静一边,果然是大错特错。
胡问静冷冷地道:“所以,朕看重你们的武勇和才华,继续用你们追杀胡人,却没有派其余大将支援你们。”
天下已经平定,胡问静手中有不少将领,她为什么不调几个大将多路进攻胡人?
“朕也不信任天下百姓,昨日曹魏,今日大缙,明日大楚,这些百姓心中没有朝廷,没有民族,没有家国天下,唯有自己碗中的韭菜,朕怎么信任他们?朕留着其余大将镇守要地,可防止前线造反,可镇压百姓起义,朕怎么敢让那些大将出征塞外?”
文鸯和刘弘不动声色,这点满朝文武都知道,胡问静南下开疆拓土,带了楼船,带了小问竹,带了玻璃,就是没带姚青锋等人,摆明了就是让姚青锋等人盯着京城的官员,谁敢趁着皇帝远征而造反就杀了谁。满朝文武心知肚明,也不觉得委屈,皇帝御驾亲征自然要担心国内造反,留下武将镇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胡问静慢慢地道:“朕不信任臣子,不信任百姓,是错误,却不是最致命的错误。自古以来就没见过几个皇帝百分之一百信任臣子的,也没见几个臣子一点不担心皇帝怀疑自己的。王翦领兵伐楚唯恐被猜疑,不断地向皇帝索要钱财土地,萧何名气太大不得不贪污自污。君臣相疑看似是朝廷大事,其实不过是千年来的规矩,再过千年也是如此。”
文鸯和刘弘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胡问静能够看清这一点,那么她今日就不是来问罪的。
胡问静认真地道:“朕犯的第三个错误就是没有开会。”
文鸯和刘弘怔怔地看着胡问静,想了想,才苦笑道:“是啊,陛下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开会!”
胡问静上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动不动就开会,早上有晨会,中午有行政会议,晚上有工作总结会议,大半夜还有kpi完成进度会议。每天大半的时间用来开会讨论一点芝麻绿豆的会议,脑子有病啊!听说体制内的会议更是多得数不清,上头一个文件,基层最少开二十个学习会议,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胡问静严格遵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与其浪费时间走形式主义,不如直截了当说明重点,然后各自去忙。所以她颁布“杀光胡人,吃光胡人”等等命令的时候只是书面通知文鸯和刘弘,一点没有考虑过需要详详细细地解释动机和开会讨论。
她的伟大目标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绝对不会错,讨论什么?她是皇帝,需要向臣子解释?臣子好好做个革命的螺丝钉,完成她的所有任务不就行了。而且如此伟大的目标若是泄露了怎么办?
胡问静觉得既不需要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与刘弘文鸯开个大会细细讨论向北战略,这造成了北路军上下对胡问静的战略的完全不理解。
“杀光胡人,吃光胡人”?鲜卑、匈奴、羌、羯、氐四个纵横汉地的胡族哪一个不是有百万以上人口的?何况塞外更有数之不尽的胡人,只怕总人数比汉人的总数还要多,怎么杀得光,吃得光?这个目标压根就是步子太大扯到蛋。
北路军从文鸯刘弘以下人人觉得胡问静的“杀光胡人,吃光胡人”就是个激励汉人百姓血战的口号,根本不用当真。身为官员对于上级随便喊口号振奋人心都不懂处理吗?当然是敷衍了事了。只要将汉地的胡人尽数驱赶出了汉地,然后守住了关隘,不让胡人再次进入汉地就是完成了胡问静的命令。而且不是有被驱赶出塞外的司马家王侯与胡人血战吗?坐看前朝皇族率领手下与胡人狗咬狗也是人间乐事。
这文鸯和刘弘在缺乏与胡问静的沟通,不知道胡问静的巨大战略构思的情况之下,自然而然的选择了他们认为的可以执行的,能够交代的过去的目标,将胡人赶出幽州平州就拉倒。
胡问静悲愤极了,但凡只要开一次会议就能逼得司马越不得不向更北面前进,逼死刘渊的简单事情竟然搞得这么复杂:“胡某哪里能想到开会竟然是上下级统一意见,贯彻思想的最简单的办法!”作为一个工科狗,胡问静对会议的作用的理解极其偏激,终于造成了如今狗屎的结果。
胡问静知错能改,厉声道:“以后朕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宁可开一千个会,绝不会放过一个会。”
文鸯面如土色,死死地盯着胡问静,不能走极端啊,过犹不及。
刘弘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陛下终究是从阴谋诡计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他很理解胡问静不信任任何人,胡问静口口声声用刀子杀出的天下,但在刘弘的眼中其实是用阴谋诡计得到的天下,只是胡问静的阴谋诡计从大局入手而不是宅斗宫斗罢了。这阴谋诡计用多了,自然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唯恐中了圈套泄露了秘密,哪里会详详细细告诉别人自己的真正计划呢。
文鸯苦笑,认真地说也算不上大错,可就是这错误让目前出现了很糟糕的局势。他缓缓地道:“若是所料不错,只怕司马越已经与鲜卑各部落结盟,在草原之中建立了坚固的城池了。”简单的驱赶流寇成了攻坚,还是拉长补给线,在茫茫草原之中攻坚,这其中消耗的人力物力立刻让文鸯想到了卫青霍去病西征,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幽州平州已经十室九空了,要人没人,要粮食没粮食,如何进攻草原之中的坚城?
胡问静慢慢地道:“朕要赌一把人心。”
……
平州郡通往并州的山路中,一群民夫和士卒填平了一个坑洞,又踩了几脚,这才直起了腰,抹掉了脸上的汗水,对不远处的回回炮队伍叫道:“可以了。”
几辆回回炮缓慢的挪动着,不少人盯着回回炮,紧紧盯着它们经过了原本坑洞的位置,这才松了口气。
有一个将领不断地后悔自责:“老子该带上几块铁板的!”其余将士也后悔极了,若是有一块铁板在手,哪里需要填坑。
这山路崎岖,时而坑洼不平,人和马随便一脚就跨过去了,运粮的马车稍微将就一下,垫一块木板也能过去了,但回回炮巨大又沉重,分分钟压断垫脚的木板,然后就会摔得稀巴烂,回回炮车队打死不敢冒险,唯有一路修路前进,宁可慢些也不能出了岔子。
前方又有士卒跑回来叫道:“前面有个很大的坑,来几个帮把手。”
一群士卒嘴里嘟嘟囔囔地,飞快的跑了过去。
白絮在山道的尽头盯着前方的匈奴人营寨,营寨外头至少有十几道泥土高墙,但是白絮一点不在意。
“浪费一点时间而已。”白絮淡淡地道,她已经想好了整个作战计划,对方有多少道泥土高墙都无所谓。
匈奴人营寨中,一群匈奴士卒站在泥土高墙之上望着远处的大楚军队,好些人嘴角带着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