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可不敢!”这是三郎的心头宝,若是他归,知道她在府中受了委屈,那个阎王的性子,不把府天捅破。
“有何不敢!”宁氏冷哼:“身为谢家主母,我不能不顾孝道违逆母亲,现在教训个小辈也不成了吗?!”
“婆母息怒。”程语笙拂开拦在自己面前的晴鸟,满脸真诚:“二兄病情,原轮不到媳妇来管。可程家庄子上,有一脚夫,跟二兄的病情一出无二,家中亦是难以决断,没有截腿,后病情发展太快,人没半月就去了。”
宁氏僵住,红眼含泪。
“二兄的情况媳妇虽不透析,但他受伤已久,能拖到现在已是吉人天相。那神医既敢冒着得罪将勋的风险,道出此法,想必情况已是危极,若再拖下去恐怕……”
脸如纸白,宁氏头脑渐渐清明,人有脱力之势,脚步虚浮着靠入谢至显怀中。
程语笙看她冷静了不少,继续劝慰:“二兄好不易战场荣归,媳妇不忍府中长辈庆幸后再添离别苦,这才逾越插手,还请公婆见谅。”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插在二人的心坎上。
转身伏进夫君怀中,宁氏暗自垂泪道:“回吧!我累了……”
轻哎了声,谢至显将人抱起,含歉朝程语笙点了点头。
前脚刚送走二位,孟老夫人就被人搀扶着,后脚赶到。生怕孙媳儿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她闻讯而来,未想冲突已消弭,心中欣慰。
未再多言,只捏了捏语笙的手,她安排道:“此事总算是了了,我心大安。后日,你随宁氏一起去城外灵觉寺还原吧,代我多上些香油钱,感谢菩萨庇佑。”
无有不应,程语笙点头恭送。她明白老夫人的用意,与婆母的关系总不能一直这样僵下去,正好这次有缓和的契机,抓住机会进一步加深了解,日后和睦相处,真是再好不过。
她今日约见了制作琉璃壁的工匠,萧朝跟外邦波斯的交往甚密,琉璃工艺就是从这波斯传来。虽还不能像现代玻璃一样制作得非常细润透明,但工艺已逐步成熟,模糊透字,不成问题。
抓紧将未来两天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她巡视书楼内外,不时跟一旁的书楼老奴交流,见他对新做的改造十分满意,一颗心总算稳落进了肚子里。
去寺庙的日子转瞬即至。这日,程语笙起了个大早,专门去主院接人。
宁氏见她,脸上仍是淡淡的样子,但眼睛里不见挑剔,较原来平和不少。
二人各乘一车,行跟奴婢护卫若干,乘着清晨第一抹日色,晃悠悠朝城外而去。
到了灵觉寺,宁氏去了惯去的大殿膜拜告祷,程语笙则领着仆从挨个殿宇进献奉香,一圈下来,恰至午食,两人在斋堂碰头,一顿斋饭下来,程语笙安静侍奉,宁氏打量着进食,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静谧却不尴尬,倒还算过得去。
饭罢,宁氏约了明觉大师解惑,程语笙带着晴鸟在庙中闲逛消食。
灵觉寺算是上京旁最大的民寺了,宛若南方的一所小型园林,依山傍水,曲径通幽,身临其中,很有一番祥和宁静之感。
路遇一新修庙堂,二人避阳入内一观。碰巧撞见有位年轻画师在殿宇角落绘壁,赭色打底,金色描边,面阔耳润的菩萨乘象骑腾云,仙气袅袅,衣阙阵阵,浑厚壮阔,似要跃壁而出,临世造福。
暗赞精绝,程语笙仰头细细研看,那画师正在角落处填色收尾,画得入神,竟未察觉有人造访。
晴鸟抿嘴笑,头回见这般全神痴迷的人物。素色袍袖上乱是五颜六色,头顶纱帽和耳上皆插着画笔,侧脸也斑驳着分不清弄了什么。
程语笙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打扰别人。静静的在内看了片刻,她又带着人出来,刚跨过门槛,就遇上一小和尚,束手弯身朝她们行礼。
殿内绘画之人终被惊动,茫茫然回头,他瞧见殿外立着的人儿,眼睛蒙了片刻,陡然绽出光彩。
“娘子稍后……”手上仍举着笔,他起身朝她来,越走得近了,脸上的惊喜越胜。“真的是你……”
喃喃的自言自语,他匆匆丢开笔,两手局促的在身后擦了擦,行礼道:“娘子还记得我吗?”
程语笙蹙眉。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不过,是不是以前的程语笙见过,她就不确定了。毕竟记忆可能逝去,她所承接的,只是留下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