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爷摔了茶杯,一对小眼睁得老大,好像要喷出火来。
他身上的肥肉随着他情绪的猛烈变化而颤动,一半出自愤怒,另一半却是惊恐。
大同社卫队轻而易击溃三寨两百余人,大同社留守谱口冲的百余人也能及时发现夜袭的土匪,并轻松打退。
一个女人领头的商社,一个顶多几个秀才参与的组织,一个半年前名不见经传的势力,竟已成长到这一地步了吗?
邵阳县——不,整个宝庆府除了武冈守备,还有谁的武力能压它一头吗?
可惜自己此前还在忧愁,灭了大同社,该分润给江川府多少银子,才能免了朱定焫的嘴皮官司。
朱老爷脚下,滚烫的茶水一边往下浸,一边往四周漫开,眼瞧着就要湿了蒋天锦撑在土地板上的手。
“朱老爷!”蒋天锦抬起头直起身子,“大同社势大,只有一计可用。”
朱老爷不冷不淡地“喔”了声。
蒋天锦知道朱老爷是在怪罪自己夜袭谱口冲的计划失败,他只得更加放低姿态,语气更加恭顺。
“朱老爷,我们打不过大同社,官府还打不过么?虽然损失些财物,但四望山还能到老爷手里,总能再赚回来。”
朱老爷面上阴晴不定,“官府最是贪婪。当官的为吏的,你晓得要好多银子喂饱么?”
从朱老爷口里说出这种话着实让人好笑,天下最贪的只能是“朱”,还轮不到官吏。
但蒋天锦知道需要贿赂官吏不是朱老爷真正排斥“告官”的原因。
朱老爷只不过是害怕事情闹大后会把自己牵连进去,岷藩本就不受历任皇帝待见,何况一支除国百年的宗室。
此外,江川府虽与大同社有矛盾,但近来似乎关系缓和,真走官府那条路,朱老爷可不一定干得过朱定焫。
但蒋天锦敢来山里,自然是想好了对策。
“大同社目中没有王法,一贯在乡里横行,视其为眼中钉的不止小人一人。只要老爷点头,小人愿往邵阳县联合几个有名望的士子乡绅状告大同社。”
蒋天锦胸有成竹。
“大同社豢养死士,私造火铳,蛊惑乡民,败坏风化,证据确凿,府县不理,便告到三司,三司不管,便告到京城。”
朱老爷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说话,“你要好多钱?现下不用与我说。你好生想清楚。
“你且记住,往后你要做的事,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说罢他起身离开,沉默的王教头跟在他身后,一脚踩中地上的那滩茶水,飞起的水溅在蒋天锦身上。
地上的水也迅速漫开,浸湿了他膝盖部分的衣服。
迈过门槛前朱老爷甩下一句话,“若你拿钱不办事,那你最好能当一辈子老鼠。”
蒋天锦拿着朱老爷的条子离开蟒头寨后,王教头和邹光文每日都劝朱老爷回零陵。
但朱老爷却不甘心,让邹光文召来四望山南部山村的领头人,希望再造出一个青龙寨。
朱老爷自然不吝好处,但大部分山民头头兴致缺缺,倒不是他们看不上朱老爷的钱,而是朱老爷卖了蟒头烟山两寨,让他们难以信任。
况且大同社还在北边虎视眈眈,现在明目张胆地投靠朱老爷岂不是撞大同社枪口上?
或许朱老爷愿意多给些钱他们会松口,但大同社却不愿意给朱老爷时间了。
崇祯五年三月二十日,立夏后一天,红黑两色共计一百二十多人的由大同社卫队和保安队组成的联合队伍进攻被朱老爷控制的蟒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