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轻薄的黄纸上,写明天下大事,忠义军内部状况,其首领徐茂言论,尤其徐茂之语,触动人心。
郑大郎收敛看轻之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读过去。
“忠义元帅徐茂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郑大郎怔然。
周边人听了脸色顿时一变,纷纷睁大眼睛,互相看着对方,震撼的神情映入眼帘,紧忙凑到郑大郎身边,探究他手里的那张纸。
郑大郎将夹缝的字句一一念出,什么民尤为贵,忠于百姓,爱惜士卒,体恤人力,三餐茶饭不可少,能力越大,职务越高,承担责任越多,军中组长、班长不是耍威风的,而是切切实实为大伙儿办事,传达命令,帮助手下士卒共同进步的。
最后一句话念完,声音落下,现场沉静,久久无人说话,所有人像木头桩子似的扎根地下,一动不动。
“……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半晌,有人抬起头,咕噜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道。
郑大郎眼光落到右边,训练任务按时完成,表扬优秀班级,士卒个人诗作文章,张秋桂署名的《从军以后》,无不彰显忠义军的与众不同。
面对大家期望的眼神,郑大郎将《从军以后》念读出来,这篇文章自述经历,爹不疼,娘不爱,差点被卖作奴婢,幸而遇上忠义军,不会挨打,也不用挨骂,每天肚子鼓鼓的,都是热乎乎的饭菜,让她几乎忘记挨饿的感觉。
大家对她都很和善,组长、班长也不凶,认真负责,晚上起夜还会帮她们盖被子。
因为仰卧起坐没有达标,拖累全班进度,她既羞愧,又伤心,恨自己不争气,偷偷哭了一场,未曾想班长找到她,柔声安慰,鼓励她不要放弃,并抽出时间帮她加练。
“班长真是大好人,就是加练好累,不过总算合格,不用担心比试过不去了。”
郑大郎读到这里,有些惊异,哪有人加练还这么开心,但她后面一句,提到比试合格,郑大郎暗自猜想,或许比试不过有什么惩罚。
继续往下读,她见到了徐元帅,没有印象里高高在上的贵人做派,说话和善,关心士卒,叫班长们出列汇报各班情况,询问大家有什么缺少的东西,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跟她说。
张秋桂给出至高评价:“感觉元帅好像小时候照顾我的阿娘,眼睛里全是我们,害怕我们吃不好、睡不好,时刻挂念着,元帅就是我们的母亲。”
郑大郎一口气读完,再抬头,几个粗手粗脚的男人哭得稀里哗啦,泪声说:“忠义军太好了,这是人世间存在的吗?莫不是骗咱们的!”
“事实如何,我也不确定。”郑大郎摇了摇头,他抿唇停顿片刻,思索纸张内容的真假,陡然一转,继续说:“方才那教徒已然说过,他从忠义军中偷来军报,说明此物不准外传,如果只发给忠义军中士卒观看的话,那么不好作假,我觉得这上面所言应该都是真的。”
众人胸腔塞满羡慕、嫉妒,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宋先生死了,教中突然多了天王,玄武王……一堆王,禀告情况都不知道该找谁,找这个王,那个王生气,找那个王,这个王又不满,难为死人,偏偏要钱的时候一个都不冒头了,我看咱们天神教长久不了,不如去忠义军讨口饭吃吧?”有人不禁抱怨教中乱七八糟的几个王,转投忠义军的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
旁边人拉拉他的袖子,“慎言!”
众人紧忙转头看一眼周围环境,确定没有诸王的狗腿子通风报信,他们才松一口气。
“你不要命了,乱说什么呢,快,这张军报也快丢出去,别惹麻烦,若叫天王他们晓得,咱们都得没命。”
跟郑大郎关系亲近的教徒催促他立即撒手,丢了忠义军报,跟忠义军撇清关系,划清界限。
郑大郎愣了愣,任由他夺走军报,往外走远,消失在众人视线里,许久以后回来。
虽然军报丢出去了,但大家脑子记得清清楚楚,尤其徐茂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震得众人心神无法安宁。
他们在天神教待的时间不短了,不像那些被忽悠捐钱卖力的百姓,大家非常清楚天神教将要做什么。
摊开讲,他们是谋反,无可辩驳。
然而登上这条贼船,可不容易下去。
为天神教出谋划策的宋先生死在天王刀下,以往纵酒贪杯、挥霍无度的人摇身一变成教王了。
这些王自恃身份,对教众非打即骂,还要求教众献上妹妹、妻女,供他们享乐,教中一片怨言,血染庭院。
最关键的一点,诸王并立,权责划分不清,教中事务乱成一团,有点脑子的都能明白,继续放任如此情状,他们天神教走不远,最好提前筹谋出路,做足准备。
这个时候出现忠义军,各项条件,样样都好,尤其徐茂得封晋王,暂时洗脱逆贼之名,戴正帽子。
加入忠义军,起码他们不会整日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官府剿灭天神教。
郑大郎对此就十分意动,有选择的话,他并不想东躲西藏,连累家里为他受罪。
门口几个教众默契不提忠义军,只自己在心里暗暗筹划,寻找合适的时机。
寒风凛冽,呼啸而过,那张军报随风飘扬,在空中转了个圈,越吹越远,落在道路中间,一层薄雪旋即覆盖。
树木光突突,空气里唯有呼呼风声和枝干摇动声,却在这时,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打破这里的和谐。
“殿下,咱们这是到哪里了,婢子好怕啊,不久天就要黑下来,听说荒郊野外有野兽出没,咱们还是换条官道,去驿站找官员,由他们护送殿下南行吧。”
雪地里出现两个女子,衣着不合身的男装,有几分诡异,走在前面的人生得花容月貌,朱唇皓齿,举手投足间透着股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