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无人的水亭边。
“我刚见着你写的文章,便来寻你!”
崔缨连忙压住曹植在袖中藏着的东西,环顾四周,见无人,才敢低声对曹植说道:
“嘘!不可轻易将此物示人。”
“为何呢?”
曹植笑着,不解地问道:“读了阿缨的谏文,本侯神清气爽,也不气昨儿个那个老学究了!真真写得妙极了,读来令人荡气回肠!如顽牛觳觫般,心生敬畏!”
“哈哈哈,你神经啊,‘顽牛觳觫’,这是什么比喻?”
“咳咳,哎——”曹植摆手笑道,“昨夜确实是我鲁莽了,故而比作‘鲁牛’,此喻绝佳的好麽?”
崔缨莞尔,坐在凉亭横木上,靠着亭柱,双手挽臂,眉眼弯弯:
“公干那封,想必你也读了吧,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子建,你得‘顺势而为’。”
“我都明白的——哎!只是那得了我父亲斩妖剑的老夫子,倚老卖老,不知什么来历,在本侯府上还不满仨月呢,竟摆起矫俗先生的阔气哦,命苦,命苦啊——”
崔缨以食指轻点他额头:
“你这顽生,我还不知道你?哪里是人家摆谱倚老,分明是你平日饮酒无节制,又贪玩,才落人口舌。今后,可改改罢!回去好生揖谢邢先生,将昨夜的事,悄悄地掩了过去,不然,仔细丞相知道了训斥你。”
“好好好,我听我阿缨妹妹的!”
“哎,哎,子建,你真是个猴精!”
“那我夸妹妹是那邺城西山遍插彩色羽翼的山鸡呢。”
“滚。”
曹植突然凑近,暗暗揪紧崔缨的袖子,神秘兮兮笑道:
“话说——在信里,妹妹提到的许都那档子事,当真有那么好玩儿嘛?”
崔缨笑得合不拢嘴,小手也遮不住憋笑的大嘴巴子。
“那当然!建安十三年,你还没来许都那会子,正过新年,我在街市上,可遇着多呢!听说是近年来,荀令君跟西域人打了些交道,这才有许多稀罕的竞技游戏流入中原呢!”
“那咱俩越好啦,有机会得一块去玩!一起看花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青年男女,如孩童初识般,玩起了勾手指的游戏。同坐在亭廊里,赏天边晚霞,惬意恣如。
崔缨不知道,她与曹植亲密携手,被远处楼阁高牖窗里的两人,一览无余。
虽听不着声音,却看得一清二楚。
阁楼上,吴质负手而立,曹丕在前,已将手心紧攥着的麻纸手稿,和一封吴质抄录的《谏平原侯书》,几乎快揉嵌进指甲缝和肉里。
手稿,是他在甄妤身边的人奉上来的;谏书,是吴质在世子府门口撞见,拦截下来的。
曹丕,没有在谏书里,增删一字;可那张张遍布来自后世的行楷简体中文,让他忧心忡忡。
起初,杂乱圈涂,连笔近乎章草,从左往右的怪异书写顺序,似字非字的蝌蚪符号,让曹丕不过觉得,这就是小儿图画,抄的乐府俚诗。
可当曹丕依稀辨认那一张张,用较为工整的楷书书写的正标题时,他才通过组合起来,推测出执笔人的心思:
崔缨要帮曹植拉拢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