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紧了皎皎的手,牵着她向前,只低低地嗯了一声,答:“皎皎,我在。”
皎皎说:“对不起。”停顿后,又说:“荆南枝,你别不开心。”
荆南枝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总该知道怎么应对皎皎了,在她面前,他也不会像多年前那样总被她弄得不知所措。
事实证明他错了。
“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知道追兵暂时不会来,荆南枝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皎皎,问她:“刀剑不长眼,你知不知道刚才如果那把刀没有刹住,你会怎么样?”
皎皎安静回看,见他板着脸有点凶的模样,语气甚至有点乖。
“知道。”她点点头:“可能会死。”
知道会死,怎么还冲上来?
荆南枝看着她,默然不语。
暴雨停歇,追兵未至,满山的树林被风吹动,吹得荆南枝的眼也泛起了涟漪。
他听到皎皎很认真地说:“可是荆南枝,我怕你死了,我却还活着。”
荆南枝想,皎皎总有这样的本事,能把“荆南枝”变得不像“荆南枝”。或许该这么说,她总有这样的本事,能把“荆南枝”变成真正的“荆南枝”。
无须再同她说什么。
荆南枝握着皎皎的手,引着她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行。小路泥泞,并不好走,但他走得平稳,像是走过千万遍。
“皎皎是个傻瓜。以前是,现在也是。”荆南枝唇边露出笑,没让身后的皎皎看到,“我死了又没什么,毕竟我在这世上已无至亲。可你不同,你不能死,你还要去找你母亲。”
皎皎并不赞同他的话。
“你若死了,我找到我娘又怎样?我也不会幸福。”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力握了下荆南枝,以此表示自己对他这话的惩戒,“还有,什么叫你死了没什么?我和我娘都是你的亲人。你不能随便死,你要死也得死在我身后。”
荆南枝问:“我死了你会哭吗?”
皎皎反问:“那我死了你会哭吗?”
荆南枝笑了。
他说:“我不哭。”
皎皎的问题比起设想,更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回顾。
那一年他带着皎皎从祈水郡逃出,把她藏在山洞中,自己引着燕人追兵离开,等四个时辰后再度折返山洞中时,却没在山洞中看到她的人,只在地上寻到了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
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呢?
荆南枝现在已经有点回忆不起来了,但他记得自己的确没有哭。
他只是坐在那山洞里,恍恍惚惚地坐了很久。
他那时候想,也许皎皎只是偷偷跑出去找他了,她还会回来的。地上的血不是她的,应该是在她藏身进山洞前就存在的,或许是什么被野狼追赶的麋鹿或野兔留下的。
天亮到天黑,天黑到天亮,他始终睁着眼在等她,不敢睡觉,怕闭上眼就要错过皎皎的归来。
荆南枝记不得当初等了多久,只记得他等了很久,却没等到皎皎。
也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想到了“死”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