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之人坐在马上肃着脸道:“干崇将军到——闲杂人等速速退离。”
这一句话有如赦令,所有人都轰然散开,急着离开。
岸边乱作一团。
干崇将军想必是来保护越鲥的,他人来了,越鲥便不用继续在台上受辱了。
皎皎正想着与越鲥说下台的事情,却见越鲥没有去看台下黑压压的精兵们,也没有管四散逃开的数万长颍百姓,而是坐在台上的红木椅上,歪着头静静看她。
注意到皎皎望来的眼神,他笑了笑,催她:“怎么还不唱?”
……还要唱啊?
皎皎懵了。
越鲥看着她,看她穿着过于宽大的吉服,头上的帽子都戴得歪歪斜斜,莹白的脸在一身大红的衣裳的映衬下显得着实喜人。
他看着看着,眼底的冰雪融化,在台上枯坐几个月的无聊都消失干净,全都化成了满眼的笑意。
见皎皎还没出声,越鲥继续催:“是忘词了吗?”
……真的要唱啊?
皎皎没办法,只能开始唱。
这是皎皎第一次登台,没有半点准备,唱的还不是她以前排演时的书童戏份,因此她心底难免有几分不好意思。
清了清嗓子,皎皎终于开口唱:“月老庙,合卺酒,花好月圆夜。”
唱完第一句她就没忍住脸红了。
调好像不太准,最后一个字唱得也有点劈。果然没练习过的曲目就不该随便上台唱。
越鲥却听得很认真,没半分笑她的意思。
他求她:“皎皎,再唱一句。”
真是遭罪。
皎皎扶了扶头上快要掉下来的帽子,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唱:“天为媒,地为妁,四拜入洞房。”
这下子总该好了吧。
皎皎无奈抬眼,去看坐在椅子上的越鲥,却被他的动作惊住。
越鲥站了起来。
头上的凤冠太沉,他蹙眉把凤冠扔到地上,任由一头青丝落下。他面上干干净净,没了凤冠后更加显露出少年模样,身量比皎皎高太多,纵然眉眼艳丽,但下颌线清晰,喉结明显。
四年来从没唱过戏的越鲥第一次开了口。
台下是四处奔逃的数万百姓和上千黑压压的精兵,他恍若未觉,只安静握住皎皎的手,垂眸看着她轻声哼唱:“笙箫奏,鼓乐舞,花开并蒂莲。”
皎皎愣住,下意识要抽走被他握住的手,却没能成功。
越鲥握紧她的手,笑了笑,继续唱:“……双影雁,关雎鸟,千里牵姻缘。”
原来的词是什么,越鲥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爱演什么小姐,更不爱唱戏,可若那书生是皎皎,一切便又另当别论。
越彰死撑着不退位。
王宫侍卫队再也没法在长颍城内大开杀戒了——干崇带着三千精兵回到了长颍,第一时间就将极乐坊保护了起来。越彰害怕哪一日干崇带着兵就冲进王宫把他杀了,于是命令侍卫队聚集来守卫王宫。
长颍局势一触即发。
六月上旬的一日,白日忽然昏暗,长颍人抬头去看,便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天狗食日景象。太阳被吞噬,白日如黑夜,人们慌忙拜倒在地,祈求上天原谅。
这一景象持续的时间虽短,却在长颍掀起轩然大波,朝中民间关于国君失德惹得上天惩戒的说法闹得满城风雨。
越彰闭起王宫,再也不敢嚣张。
七月末,长颍夏日到来,每年都有的暴雨在这一年也如约而至。
但仿佛要和越彰作对似的,这一年的暴雨和大风比过往数年都要猛烈,行人已经不能在路上走路了——长颍城内的树都被吹倒了一排,人又该如何抵御这种程度的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