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看了看落款的年月,算了算——全是荆南枝在六岁到十一岁之间写的。
皎皎把纸张摊在地上,发现这十几幅字写的竟全都是八个字。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是燕国人推崇的八德。
皎皎知道荆南枝识字,但从没听他提起过读书的事情,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如何,他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起过,“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个字他更是提都没提起过。
可眼下,铺满地的纸张上,他却只写了这八个字。
他的字也像他的人,结体疏朗,笔迹瘦却硬,一撇一捺极具风骨,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皎皎记得他曾经轻描淡写地说过一句父亲是守城将军。如此说来,此处便是幽平郡的将军府?殷人攻下此地,将此地作为据地,又懒得再造什么府邸,便干脆搬进府内?
能让殷鞅看中,这宅子定然在幽平郡是数一数二的。
而在幽平郡有这样的大宅子,他父亲又怎么会是普通的守城将军?有这样父亲和家世,他又怎么会独自一人流落在外,甚至提都不提一句过往?
皎皎又想起了床头的一个个字。
他刻了那么多个“脏”。
有这样家世,写字只写“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人,为什么会说自己脏?
皎皎原以为当初荆南枝地来到她面前,他说出的那一句“不脏”只是在说自己的外貌不脏,但此时此刻,她却觉得那句“不脏”或许还有别的意思。
她努力去回想剧情,可是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毕竟在小说中他也不过是出现几章而已,作者根本没着墨他的过往,只说他一出场便是赫赫有名的“玉面煞神”,最喜白衣,杀人无数,冷若冰霜。
这样的人怎么会脏呢?
皎皎想不明白,可手里攥着刻着他名字的羊脂玉,想到那一晚他说的那一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心中还是很替他难过。
他的确一直陪着她,直到此刻,这屋里还全是他曾留下的东西。
发现她不在山洞之后,他会怎么做?会在那里等下去么,还是会如同小说中一样,走上那条布满了尸山血海的长路?
皎皎想起自己给他求的那块桃木牌,想:走上那么一条路,他又是否能欢喜一生?
其实答案或许她知道。
第二日泉衣来给皎皎送餐的时候,皎皎难得与她聊起别的事情。
她佯装不经意地问泉衣:“姐姐,这宅子以前是什么人住的?”
泉衣只当她是通过屋内属于燕地的装饰风格想起了故乡,再者这宅子以前是谁住也不算机密,便答:“是一位姓荆的大将军。”
她想了想,道:“奴只是听墨老提起过,说这位大将军是出自燕国王都赫赫有名的士族,好像叫什么……雍阳荆氏?”
雍阳荆氏?
听到熟悉的姓氏,皎皎喉头微动,问:“那现在这荆将军去了哪里?”勉力维持平静,她尽量不动声色:“他……他没什么子女和仆从么?他们都回雍阳了吗?”
她问得心惊肉跳,泉衣却答得轻描淡写:“都死了。”
皎皎藏于袖中的手已经不自觉握了起来。
她屏息:“……一个没留下?”
泉衣点点头:“奴跟随太子来此处时,几个没逃走的燕人说的——全都死了,一个个都是从城墙上跳下来死的。燕人说这叫殉城,是大义。”
殉城?
皎皎咬唇,脑海中浮现出幼时荆南枝重复写的八个字。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