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洵在来的时候想过,柳音音出身名门长安六姓之一的“柳氏”,又聪明伶俐,如果纳入后宫,可以和夏氏抗衡,不会像没有家世的女子,轻易被夏舒除去。
可怪就怪在太巧了。
他和柳音音的每一次相遇,军营、大街、青楼,都不是一般贵族女子会去的地方,而柳音音所展示的相貌、家世、性格、才学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投他之喜,应他所需。
常年在宫中的经验告诉他,这背后怕是有什么人在推动。即便不是,柳音音是柳宽的女儿,他和柳宽到底有十来年的师徒之谊,他也不想把柳音音拖下水。
柳音音似是被元洵的眼神吓到,垂下眼眸,嘀咕道:“好好的,怎么突然生气?”
元洵知道自己语气重了,声音缓和些,道:“喜不喜欢你这种话,不要随便问一个男子,尤其在你还不喜欢对方的时候。”
柳音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元洵在宫中见过多少城府极深的人,他最善揣度人心,更别说柳音音一个小姑娘。他笑了笑道:“如果你喜欢我,我说刚才那句话之后,以你的性格,一定会生气地反驳我。”
“可你在我说话之前就断定我不喜欢你,为什么?”
元洵不想跟她多纠缠这个问题,迈步走过一排排书架,在最后一排取出一本书放在柳音音手上。
“我们初见时你说要嫁就嫁真英雄,我可有自知之明,”元洵转头,笑着看她,“你看我哪一点像真英雄?”
柳音音第一次看到元洵这样笑。
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几分笑意,因为放松,又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偏偏笑意不达眼底,整个人显得疏离又冷漠,仿佛以往的温和只是表象,这才是真的他。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元洵见状,点了点她手中的书。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柳音音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女诫》两个大字印在书面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音音秀眉皱起。
元洵促狭道:“以后嫁人,我想你会需要它。”
这是在说她不够柔顺敬慎,柳音音想把书拍到他脸上。
但元洵毕竟是皇帝,她只好忍下,道:“我骗了你一件事。”
元洵道:“什么事?”
“我想要的并不是来兰台看藏书,”柳音音神色变认真,“你是皇上,我想你下令,帮我解除婚约,让我不用嫁给一个我没见过的男子。”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柳宽是元洵的老师,元洵更不可能违他的意。
“嫁娶讲究你情我愿,我要嫁就嫁喜欢的人。只要我喜欢,哪怕他出身微寒、地位低下,我也不嫌弃;我不喜欢,就算他门庭赫奕、地位尊崇,我也不要。”
这话听起来天真,但元洵知道,柳音音就是这样率性热烈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爱恨必然都是生动的、真实的,不像宫中的人,连爱恨都能做筹码。
他想守护这份热烈:“如果你不喜欢那个男子,那么朕就准你不嫁给他。”
*
李如法的动作很快,他见过元洵之后,当日回家便整理了所有丁奉罪证。又是一封奏书告上去,这次不只到廷尉,而是上达天听,连太后都知道了。
不过李如法职位低微,夏文姜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而称赞其文章严谨,通晓法律条文,丁奉听了,自然少不了一番闹腾。
“太后可得替奴婢做主。他一个小小廷尉史,竟然敢状告左中郎将,分明就是不把太后您放在眼里。丁奉的面子不要就不要,可太后的脸面,奴婢是死也要替太后守住的!”丁奉一边哭一边道。
夏文姜搁下奏书,颇有深意地看了丁奉一眼:“多少人在背后说哀家闲话,哀家一个个管过去,管得过来吗?哀家不怕被别人说,因为哀家知道那些事哀家没做过,可你呢?他说的那些事,你做过没有?”
丁奉不说话了,他周围的人都这样,他自己也觉得侵占良田这些不是事,至于死几个人,谁叫那些农户看不开呢?
但他不敢把这话跟夏文姜说,夏文姜气度威严,虽然对他好,但他总觉得不踏实。
“你年纪小,性子又直,说错话得罪人是难免的事,”夏文姜见他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子,安抚道,“只是还需收敛些,不然群情激奋,到时候哀家也保不住你。”
丁奉虽然表面应和,但他毕竟心眼比针眼小,忍不住道:“那这次这个廷尉史,太后想怎么处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