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屁就快放,哪那么多话?”周清暮自然是不愿得搭理,推开道人看起来已有些苍老的手。
这八字胡道人不愧为修道之人,果然脾气很好,哪怕周清暮屡屡摆出这副让人看着又心生讨厌的架子,他依旧没有生气,并且罕见地在他的眼眸中透出一丝感怀:“唉,年轻人,人生路上不如意何其多?无论成败与否,好坏与否,都要莫愁。”
莫愁莫愁啊!
道人最后一挥拂尘,倒是好一个仙风道骨的架势。
莫愁么?
周清暮暗自苦笑,又抬起手轻轻抓住霜白发丝,摇了摇头。
意外的是,这一次这位八字胡道人竟是什么都未曾多言,而是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看品相就知道是上好的酒葫,那是个紫金葫芦。
华丽尊贵的紫金葫芦与老旧未生灰的凡品轻轻碰在一起,与周清暮一同喝起酒来。
这让周清暮心中不免出现疑虑,这家伙当真是没藏什么幺蛾子?或是挖了个大坑等着他周清暮来跳?
然而,等待他的还是反常。
这道人与他讲了些碎碎念的琐事和道理,最终将一个品相上看至少是极为稀有的灵宝法器的一个罗盘送给了他。
周清暮没有拒绝,或许是此时已经要三十岁的他,对于眼前之
人,并不觉着有亏欠。
八字胡道人手中握着三柱香,好像是在拜山川大泽,又好像是在拜天地真神,反正周清暮看不真切。
“你这个牛鼻子,暗地里胆大包天的事情没少干,表面上又这么虔诚,真不知道你到底将这道法修成了个什么深浅。”周清暮喝下一口酒,看着那道人身影,没来由地说上了几句。
道人却是转过身来,故作高深道:“年轻人,你懂个锤子道法啊!咱修行之人行走在外,平心而论就是走的大道,有时候走岔路了,终归还是会回到当初那条大道上。”
这番话自这八字胡算命老小子嘴中说出来没太大动人味道,但周清暮的心魂却是实实在在颤动了,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儿。但圣贤道理嘛,自谁的嘴里说出来,都有道理。
“得了,你还是告诉我这罗盘藏着什么玄机吧,恐怕又藏着个什么陷阱在等着我吧。虽说我如今恐怕是打不过你,但你不说,我不收这东西还是可以做到的。”周清暮从地上一跃而起,站在道人身旁,就要将手中罗盘递给这八字胡道人。
八字胡道人并未收下这罗盘,而是轻声说道:“此法器中蕴含着一种力量,催动之后可以将你送到一处地方,这个地方就是你那杨姓兄弟如今所在之处。打住,先别急着拒绝,总有一天,你会想去找他的。”
他这一连串话,直接让周清暮欲言又止的话收了起来。
索性,周清暮也不拒绝,反正如今他这般模样,也不怕什么坑了。再者,这道人若想给他挖坑,他也未必躲得过去。
“不与你废话了,我走了。”周清暮挥了挥手,将剑重新放回身后,提着酒葫便走了。
此地唯余那道人站在风中萧萧。
。。。。。。
风雨急,但车马慢,人更慢。
周清暮没有尝试过重新御剑飞剑,而是接着一路行走,途经春夏秋冬,风雨无常,他仿佛还是那个热血的少年,没有想过停下来随便找个山村安稳,也没有想过返回去找林姑娘,就这般一个走在路上。
直到走到第二年秋天,在黄色枫叶落在已是三十岁的周清暮身上时,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丢失掉了那一股不惧风霜的气,停了下来,停在距离妖族边境已是很近的城池前。
周清暮怔怔望着前方,心中一种复杂情绪涌了上来,有些慰藉,有些伤怀。
一棵凋零老树下,站着一位高大青年,此时正眼含热泪看着他的落寞。
不,或许已经称不上青年。
三十多岁的他,早已在无形之中丢失了年少气盛,再不复当初那个让人看着就觉着路子很野的年轻武夫,站在那里就让人有一种莫名放心的,高大少年。
此时站在周清暮面前的陆正淳,披散着头发,颇有些不修边幅,留着凌乱的胡须。
一个是跻身无垢境的武夫,人间巅峰。
一个是修为如凡夫的剑修,人间悲凉。
但只
是这二人两两相望间,仿佛每一个呼吸,都能让人回忆起当初并肩的年少。
最是这江湖让人羡艳,人人风流如画。
也最是这江湖让人惆怅,一声“江湖再见”,就是多年不见。
可偏偏这聚散啊,不由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