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打住,能考功名算个什么本事?你看他要是家里富得流油还拼不拼命读书?这都是穷出来的。”
“他可中了举!”
“哎哟哟,了不得,中个举算什么,且等春闱会试大浪淘沙,你看他还能不能脱颖而出?不可能的,那都是有家世背景的人才能入选,他一介布衣,至多中个二甲进士,将来当个县官,还不是得看我们这些生意人脸色。”
青娥一时语塞,他说得对,这个男人将来未必有大出息。
李琪又道:“他这人还是个倔驴脾气,中举之后多少人往他家里送钱,巴结他这个未来的县官老爷,他竟然全都拒之门外,通通挡了出去,而今进京赶考的钱都要靠来给誉哥儿上课挣出来。”
青娥原本有些木然的感情忽地泛起一丝涟漪,对这个穷书生感到惊奇。
李琪会错意,笑了笑,“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看人家长得好,又刚好读过几页书,是个读书人。”
还真让他说对了,青娥就是喜欢长得好又会读书的男人,冯俊成刚好两样都占了,缺点钱也没什么,她有的是,本来想着大不了将来也养他,可李琪说得对,他以后要是当个县官,每天出去赔笑脸,她可就一点也不喜欢了。
本以为这事
就这么过去了,
没两天李琪找到她,
“你叫我问的事我问了,他说过亲,你就别想了。”
青娥大惊失色,跳起来直挠他,“谁叫你问了?谁叫你问了!”
李琪多少无辜,“不是你叫我替你去问问?你还矜持个什么劲,我最开始还替你保守保守秘密,只是信口问他,他都要走了,回过身要和我请辞不干,我问他为何,你知道他怎么说的?”
青娥拧起眉,“怎么说的?”
李琪见她对冯俊成没兴趣了,便也没留情面,“还不是一推门就看到你守在外边?他肯定是猜出来你要怎么他了,把话说得可绝,说他在咱们家做不下去了,说你不矜持,说他早有婚约,请我别再过问他的私事。我好话说尽才给他留住,既然你也不是真喜欢他,那——”
青娥听得眼眶通红,直往嘴里抽气,推开李琪跑了出去。
好,有婚约是吧,没婚约她还不稀得跟他浪费时间。
她就是叫李家给宠坏了的娇小姐,娇生惯养,最喜欢跟人作对。
青娥先是消停了两日,这天猛地出现在书房门外,将冯俊成给逼得生生后退了两步。
小侄儿已经下了学,因此屋里只有冯俊成在收拾桌子,她步步紧逼,看他骨节分明的两手一点点收紧。
正当将他逼得退无可退,要正色开言的时候,青娥倏忽抬头,两眼隐含泪光。
冯俊成眉心一紧,喉结滑动。
“对不起冯先生,我是来和你道歉的,但你不要误会,是我哥哥他会错了意……我不是,我不是想和你怎么样,我只是想读书,远远来看上一眼。”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
青娥摇摇头,又上前一小步,“我哥哥都误会了,更别说你。先生,说了你要笑话,我连字都认不全,想读书,我爹却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冯俊成仍急着走,这场面实在应付不来,只好道:“你爹未必是那个意思,‘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传到今天叫人曲解,其实意思是女子即便有才能,也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
青娥一愣,“为什么?”
冯俊成只做解答,不料她会反问,笑了笑道:“那就要问陈继儒了1。”
“陈继儒是谁?”
面对如此旺盛的求知欲,冯俊成给她留下一本《说文解字》,道:“誉哥儿而今就在读书识字,给他的功课小姐要是愿意也可以做相同的一份,我隔日批改好会将功课留在这间屋里,这样即便上不了课,也一样能学。”
“冯先生,你人真好,比我哥哥还要像我的大哥哥。”
“小姐别这样说,举手之劳而已。”
青娥笑盈盈道谢,就此目送他行色匆匆地“逃走”。
等人走远了,她拧两圈发尾,轻哼了声,“非要我使点劲儿是吧。”
傍晚青娥到小侄儿屋里领了一份功课,是简单的抄写。她最开始还带着点新鲜感在做功课,后边越写越不耐烦,应付了事,隔天叫丫鬟拿
去他们书房。
冯俊成在上课间隙批改了功课,越改眉毛凑得越近,摇摇头,将改完的纸张放在一边。
本来只打算留在桌上,却不想她为表感谢还是亲自来了。
“这么多错误啊。”青娥翻看过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一笑,“我还以为都写得对呢,怎么抄还能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