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情的。
青娥也跟体会到了他的错愕似的,举目望向他,眼里却只有冷漠。
他们兄妹靠这招行骗,有时能将对方从头到尾瞒过去,甚至到现在还觉得自己理亏,就该给赵琪拿那几十两银子破钱消灾。有时遇上聪明些的,便能在这一环节看破他们二人诡计,但也为时已晚,只能花钱了事。
冯俊成便是后者,他大约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愿相信。
“青娥…”冯俊成拧眉将她望着,眼里容不下第二个人。
“你不和我走了?”
他竟只是这样问。
青娥摇摇头,后退半步,站到了赵琪身后,“成小爷,拿了钱,琪哥便不会为难你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必担心我们再拿这事威胁你。”
之后大概有两年,青娥想起那日他的眼神都难以释怀,但那都是后话,此刻面对他,她反而有种泰山崩于顶而临危不乱的冷静。
那种冷静是在为她避险,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如果她真的选择跟他走,那他就被毁了。
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她盼他将来过得比谁都好。
码头上人多起来,他们便到船上去说话,青娥没有上船,先行回了酒铺。
后来据赵琪说,王斑前前后后跑了两趟,才将那一百两凑出来。冯俊成虽是江宁织造府的少爷,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挪出一百两也并非易事,但不论如何钱都到手了,冯俊成出奇地大方,一百两推给赵琪,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青娥想,或许那时候他还觉得事情仍有余地,还想着要带她走,要拿一百两买赵琪休书。
只是对她而言,他们的故事在那艘船靠岸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当天夜里,酒铺的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带着那一百两,走当地江湖混子的门道,悄无声息出了城。
……
冯俊成割舍不下,一夜未眠,次日他翻墙去寻她,只看到物是人非,和一只跌落在地的龙女傩面具。
此时他还是不相信自己被骗,即便她都那样说了,他仍旧没听懂一般,只觉得是青娥不堪重负,或受赵琪威逼,连夜被藏身在了何处。
可他没有让人去找。他不敢找。
不找她就还在江宁某地,不找就不是音讯全无。
可王斑还是打听到了那马员外家少爷的消息,根本不敢将他告诉,只敢先说给江之衡听,江之衡听后勃然大怒,势要上官府去告青娥夫妇,被王斑赶忙拉住。
“衡二爷,你就不要再激我家少爷了。”
“激他?”江之衡听后怒极反笑,“我今日还就是要激一激他!成天烂醉如泥行尸走肉一般,还要我替他遮掩,这借口我是一天也找不下去了,我还告诉你,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江之衡蹭蹭上楼,一脚踹进酒楼厢房,冯俊成果真昏昏欲睡地横在酒桌上。
他将人拉起,“你起来,没死就听着!”
冯俊成醉眼惺忪,见他来,要拉他吃酒。
江之衡按着他道:“听好了,你那赵大嫂子就是个骗子,你信不信的她都是个骗子,还记得那个赵琪在赌坊见到躲着走的马公子?你知道他为何躲着走?你看着我!”
冯俊成不堪其扰,长吁气,目光看向别处,仍在出神。
江之衡道:“他们在上元就四处做美人局行骗,上元县衙门还有他们的案宗,他们混江湖的有路子文书作假,更换户籍又跑来江宁作案!还不明白嚒?她是如何欺哄得你,就是如何欺哄得他!”
她是如何欺哄得你…就是如何欺哄得他……
冯俊成低垂的脑袋动了动,颓然将人推开,醉醺醺从坐榻上抄起个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地上。
江之衡吓了一跳,骂他一惊一乍。
定睛细看,是两张粗制滥造的傩面具,一男一女,四分五裂躺在地上。
冯俊成颦眉定定看向那一地残片,呢喃自语。
“她是如何欺哄得我,就是如何欺哄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