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引姬玉落注意的,是站在前面的姬娴与,她身边就是姬云蔻。
姬云蔻哭得敷衍,她浑浑噩噩跟着,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恍如行尸走肉,姬娴与倒是哭得真诚,那双眼都肿成核桃仁了。
她沉浸在悲伤里,连脚下的石子都没有注意,左右一打滑,险些撞到姬云蔻。
姬云蔻也只慢吞吞瞥她一眼,努了努唇,却没有说话。
她知道,姬娴与哭得这么伤心,却未必是为了那位隐形人似的祖母。
江氏从早些年起就虔心礼佛不见客,姬娴与见她的次数亦是寥寥,人与人之间的情谊都是处出来的,若没了相处,那点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脉能值几分情呢,而今江氏病逝,她们这些孙辈,到底生不出多少真情实感的难过,可事情发生在如今,姬家江河日下的时刻,桩桩件件累起来,就让人甚感悲凉。
姬娴与哭,是在哭这世事无常的无措。
可姬云蔻的眼泪早在顾姨娘死时流干了,后面那几日,她又被将要出嫁的“长姐”吓得不轻,神智都飞走了大半,每日愣愣的,现在反而心无波澜。
反正,左不过也是更惨些罢了。
然她收回视线,却倏然惊心,瞳仁都瞪大了。
马车里的那方身影叫她双手都下意识打颤,仿佛见鬼一样,催得前边引路嬷嬷走得更快些。
姬府门外挂着白灯笼,两侧摆放的花圈是自家安置的,府里甚至没有宾客来吊唁。
若是还是从前,总不至于是这样的光景。
就国子监那些学生,就能把大门排成长龙。
可今时不同往日,林婵甚至在为无人上门而感到庆幸。
这些日子她受尽冷眼,嘲讽的话更是听了一箩筐,眼下即便有人来,怕也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还不如不来。姬府的好名声是毁尽了,这场丧事更不敢大肆操办,夫妻俩都恨不得能偷偷过礼,不要再让人注意到姬家才好。
于是林婵愈发敷衍,哭都不哭了,直坐到廊下去发愣。
愣着愣着,眼便红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曾经也是家里捧在手心的宝贝,一朝为人妇,竟再也没有顺心过。
所有的苦难,似乎都从她相中姬崇望开始。
那个年轻俊朗的穷书生,可如今再想,那天的日头太大,日光像是给姬崇望渡上一层美好而朦胧的假象,让她动了心,也生出执念。
年幼傲气的小姐啊,心心念念的就要占为己有,哪里管他是不是心有所属。
但这么多年,看多了姬崇望虚伪的皮囊,知晓他内里的狠毒自私,年少时的怦然心动早就偃旗息鼓了,多年经营,不过是为了人前最后一丝体面罢了。
可现在连体面也没了。
林婵拉住忙碌进出的姬娴与,麻布粗衣衬得她那么娇小,她受惊低呼:“母亲……”
林婵眼里迸出光,紧紧攥住姬娴与的手,说:“我听说你阿姐在御前侍奉,新帝温文尔雅,是个和善的人,她必定能说上话。你不是与她最好么,你去与她说说啊,姬家也是她的家,倘若姬家出事,她也捞不着好!”
“母亲……”姬娴与哭着将手抽出来,她带着哭腔说:“这里早不是阿姐的家了,我们都对不住她,又怎好求她。您与父亲犯下了天大的错,往后我们若留着命,就好好赎罪吧。”
林婵不依不饶,却逢姬崇望经过,他淡淡道:“为难孩子做什么,求谁都无用,新帝不会留我。”
到底是在官场周旋了二十年的人,朝堂局势,他比谁都看得明白。
便是没有姬玉落这桩事,当初他利用国子监造势,助新帝登基,单是这一件,就注定了他迟早要沦为不能说话的弃子。
他的存在,便是新帝的眼中钉,新帝怎么可能放任他继续在京都任事。
想必不过几日,调令就要下来了。
姬家的荣誉,竟只留了半辈子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