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霍显下意识提了提眉梢,似是想到宣平侯数次在朝堂吹胡子瞪眼与他对骂时的样子,忽然谦逊起来:“哪里,我比不得他,姜么,还是老的辣。”
这一时不知他是以此为傲还是暗戳戳贬骂宣平侯,总之萧骋无言以对。
他生平最厌烦口舌之争,更不喜与霍显这等喜欢阴阳怪气之人打交道,拉着张脸就走了。
霍显没有立刻离开,他在断崖边又站了片刻,擒着淡笑的唇角渐渐放平,他望着这些操练有力的兵士。
此处四面环山,守卫森严,十步一哨,堪称战时的军营,再看萧骋谨慎的态度,这里恐怕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退路和仅剩的积累,这是他们的根基。
这里不止有兵士,还有几个显然能说得上话的人,应该是前朝余孽里的小头领,其中不乏年迈者,他们不苟言笑,在此地德高望重,就连萧骋对他们的态度都有些许不同,倒是有几分许太傅在朝中的地位,当年说不准就是这些人找上了他。
现在,这些人正藏在各地观察着他。
有人倚在窗前,有人抱手靠在树下,营帐外哨塔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霍显用余光探查着,最后在对面的帐子旁看到了萧元景。
他伫立在火炬边,不露情绪地与他来了个很短暂的对视。
无数眼睛下,他们无法沟通,但霍显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冷漠和厌烦狂躁的情绪,他就像被他们牵制囚禁的兽,现在那根名叫长安的枷锁,已经隐隐有些松懈了。
情感的牵制是最不可靠的。
他在动摇和挣扎。
霍显漠然收回目光,背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地捏紧。
又过了七八日,营地一片风平浪静。
萧骋不是穆勒,他没有因为霍显一句新帝将死就冒然起兵攻打宁王府,他在考察,在等自己的侦查兵传回信息,再根据情况精打细算,比起赵庸,霍显其实反而更难揣摩出萧骋的想法,他没有把握。
这些日子,兵士们照常操练,每日都会有新增的兵士进入演练场,其增势惊人,很快一支万人的军队就初见雏形了,这些人显然不是自愿充兵,几乎每天霍显都能听到隔壁刑房哭天喊地的声音。
进到营地十个活人,便要抬出去两具死尸。
其余人见到不成人样的尸体,便全都乖乖听话了。
这才是强征私兵,正是当年那些人扣在沈氏一族头上的帽子!
他们受最严苛的训练,轻易不与人说一句话,哪怕是刚进来的新人,霍显找机会与他搭上两句话,对方都会吓得大惊失色,撒腿就跑,甚至是他们自己人相互之间也从不沟通,只听军官命令,令行禁止,纪律严明。
几乎无懈可击。
不仅如此,山的另一头住着几百个妇女孩童,她们是这些前朝余孽里的女眷,她们就像普通百姓一样从事耕种,会从专门的山路运送基本粮食,喂饱这里的军士。
可就连这些女人,嘴都异常严实,他们对外头来的人十分防备,哪怕是年轻的姑娘。
霍显这张脸头次没有用武之地,他从这些人嘴里问不出关于此地一星半点的信息,加上活动范围只这几座营帐附近,他没机会摸清这里的路线。
不行……
此时,兵士送过午膳,霍显没将帐子束紧,他就那样大敞开,任远处哨塔上的人打量。
他瞥了眼菜色,拿起木箸敲了两下碗,“噹噹”两声,道:“怎么又是这些?”
兵士没好气地说:“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
霍显道:“我可是你们主子的贵客,啧,蛮夷果然没有待客之道。”
兵士闻言,本要离开的脚步一顿,拍桌道:“你说什么?对待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叛徒,还能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就不错了,你要是我们的兵士,早就死一万次了!”
霍显扔了木箸,“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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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没有京都的鹅毛大雪,但却异常湿冷,刀子似的冷风刮在脸上,像是要褪掉一层皮。
南月审问了钟敏儿的夫婿,那男子在诏狱被关成了皮包骨,问什么答什么,可惜镖局一应庶务的实际掌事人是钟敏儿,他就是个吃软饭的,太多内幕都不知情,只说每年会有固定几单生意,是往蜀地东乡县走的,镖车会交给当地一家铁匠铺。
然而线索却断在这里。
南月冒雨回到客栈,推开门被迎面而来的暖气包裹,他顾不得战栗,就听沈青鲤噌地一下起身,问:“怎么样?”
南月皱眉摇头,说话时嘴里喷出白雾,“东乡县是个小县城,以经商为主,虽小但富,因此走商较多,商铺更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那间铁匠铺早就在几个月前就关了,谁都不知道原来的掌柜和伙计去了哪儿。”
沈青鲤闻言大为失望,他整个人瘫了下去,“这么多天了,若只有霍显一个人兴许还安全些,那萧元景——他随时可以反悔,不替我们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