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便明白,离开的时候到了。
霍显替小太子掖了掖被角,淡淡说:“这么小的孩子,娘娘真忍心,太子服用的药,不伤底子么?”
“咯噔”一声,皇后那颗悬着的心仿佛重重砸到泥里,她攥着帕子的手按在心口,道:“霍大人是什么意思,本宫听糊涂了。”
霍显侧目看她,倏地一笑,而后又放平嘴角。他神色那样平静,平静得仿佛是在与她唠家常,说:“娘娘给皇上服的药,期限为多久?”
这是儒雅的问法,他在问皇帝的死期是何时。
皇后的指甲深陷进掌心,“本宫听不懂——”
“谋害天子是死罪。”霍显撕下那层伪善,低沉的声音透露着不耐,“娘娘还听不懂么?”
皇后呼吸急促地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眼眶渐渐泛红,她倏地跪下,不顾宫女阻拦,道:“本宫一届女流,无意朝堂之事,太子更没有慧根,难挑来日大任,还请霍大人,请霍大人给我们母子二人一条生路。”
她说罢,摘下凤冠,双手抵着额心,磕在地上,
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她的年纪还没有霍显大,繁琐的宫装让她显得老成持重,此时卸下那层绷紧的皮囊,终于露出了胆怯的模样。
良久,久到烛芯燃尽,烛火啪啪作响。
霍显看着她,道:“还有多久?”
“我、我不知道。”皇后颤声说:“太医只说,服下那味药,皇上的身子会渐渐衰竭,不会让人发现异常,寻常人撑不过三个月,皇上,恐怕更快。”
绣着兽纹的黑靴在皇后面前消失,又在门前停下,霍显回过头,道:“娘娘是个聪明人。太子如今重病,通州有神医,娘娘带着小太子去求医吧,明日就启程。”
他似乎并不打算追究,就这么离开了。
皇后身子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她眼里还包着泪,似乎有些迷惘,明日就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么?
通州,通州不是宁王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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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这个寻常的夜里,刑部如愿带走了赵庸。
赵庸斥退了顽固守在宫外的东厂,态度相当平和,是以没让今夜之事大肆发酵,只是这么大一桩事,仍旧惊动了数百朝臣。
无人不惊讶于赵庸如此配合,乍一听闻消息,都跟睡糊涂了似的,甚至有官员穿着睡袍就赶到宫门外,拉着禁军一再确认。
但霍显心里明白,赵庸如今的配合不过是早已留好了退路,他在等萧骋的军队攻入京都。
那时刑部和大理寺又算得上什么?
霍显在重华殿坐了许久,走出宫门时已是后半夜。
他刚从南月手里牵过马,就见长街对面一辆马车缓缓而至,紧接着,萧元景蓬头垢面地从车厢下来,看样子也是刚得到消息,赶来确认的。
两人打了个照面,萧元景虚浮的步伐才堪堪停住,他那双漆黑的瞳仁望向霍显,往日里的客气疏离都不见了,是深深的憎恶。
霍显倒想维持礼节,谁料不等他点头,萧元景就疾步往角门处去。
萧元景素来是个看重表面功夫的人,怎么至于为了个赵庸就疯疯癫癫的?
霍显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道:“他怎么回事?”
南月道:“自打那日从九真庙回来后,萧元景就不太对劲,听说皇上遭难那夜他在行宫大肆搜寻,好像是丢了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