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上朝之日,当日傍晚,李莳不显任何情绪地同瑾节先生告了辞,临走时,他站在树后,若有所思地遥遥看了一会以花枝作剑飒然而舞的沈婳。
因萧衍脚伤,当夜沈蓁蓁陪着他,同自家堂妹、谢家两位子弟一并留宿林月堂。
夜里,瑾节先生同谢迈兄妹、萧衍高谈阔论,沈蓁蓁给几人端茶递水之时,欣喜地听他们各抒己见,看几人畅意无比。她不由感叹,忘年之交间的思想碰撞,一代人与另一代人之间的传承,感觉何等美妙。
萧衍将披风盖在一旁实在因困倦睡着的妻子身上,深看谢迈与谢穆几眼。
斗转星移,天光云影初起时,几人尤意犹未尽,氛围很是美妙。
而长安城中,却又是另一派景象。
文帝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中,再度晕厥了一回。
而这一回,楚王李政并未吸取头一回被文帝怀疑的教训,撑着一股将错就错的气,不顾张贵妃的劝阻,伙同张氏母舅当真勾结起来余文晋,领兵意图谋反,在闭了宫城后,带了一队人从余文晋特意留出的宫门进了宫行刺。
好在有人提前同祁皇后秘密通报此时,祁皇后率内侍官紧紧关闭紫薇宫,等到了金吾卫将军郑朗率兵来救了驾。
事后,李政被押上殿,形容枯槁的文帝坐在御座上脸黑如墨,失望地看着被人捆绑在地的五子,听余文晋反咬李政,说李政如何以家中妻儿性命逼迫于他,让他听命于他的。
李莳站在大殿上一言不发,却对整件事的过程心如明镜。
萧衍与他早有筹谋,如果宫门二次关闭,一定会有人趁机作乱,那时,便是他们行动反击之时。他起初还忧虑手中无兵如何反击,直到萧衍提了句郑朗和李元逸。他大概懂了萧衍的砝码。
这些时日来,他送进这宫中来的女子不少,文帝一心指望长生不老,李晤有章天师做筏,他自己就送了王天师、陈天师等等各个在民间经过短期宣传而名声大噪的方士进宫,去与之抗衡。
文帝疑心各个身边人的性子从未改变,可极具讽刺的是,对那几个方士的话却是真正言听计从。
几个天师在宫中你来我往地朝文帝献计,一日一个快速得道的新奇方式,直将本就服用数月五石散而造成身体羸弱的文帝迫得吃不消。
这不,终于又倒下了。
歇了两日他才艰难醒来,撑着来上朝。
李政当众朝文帝膝行过去,喊冤:“父王,儿臣没有!儿臣不过是想如上次一样,想来父王的紫薇宫中跪守,等父王醒来,儿臣绝对没有不臣之心!请父王信我!父王啊!父王!”
文帝阖目抿唇,深深叹息。
要知道,上次他昏厥,然后闭了宫门一事已经引起朝中大臣的激动,事后他们催他立太子的兴致更高,这其中,自然是李政和李晤两人的座下宾最积极。
文帝不动声色,冷冷地睨着李政。
李政转头指着余文晋怒骂:“你信口雌黄!我何时胁迫你的妻儿了?我根本不识你家中人!他自个狼子野心,以我的名义行事,还诓骗我父王,你个贼人!”
朝殿中,面对李政这种撕心裂肺的哭喊狡辩,李晤手下的人自然不会错失良机。
只听殿中有人幽幽反问:“按规制,闭了宫门后,宫外人非召不能入。敢问楚王殿下,可是临时接到了皇后懿旨?”
怎么可能有真的懿旨?
李政面色颓败,心生绝望地看了一眼与他一并被压在殿上的张氏母舅们。
若他承认没有,即使手中没兵,他擅闯宫城已是违了制。而说手中有懿旨,就是捏造出来的那一个事后备用的那个,若文帝召祁皇后出来对峙,他的谎言只会不攻而破。
众人争论之中,郑朗作为擒拿李政的当事人,静站在上朝的众臣边缘观看。这件事情便是他为了保护自家一家人性命,朝萧衍与李莳投诚的一举。可以说,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比如文帝大约何时会晕厥,宫城关闭后,余文晋、李政处又会有怎样的举动,他们事前皆有预判。
环视一周,没见到那一位运筹帷幄的萧世子,郑朗的视线落在了李莳脸上。对方眼眸低垂,面容沉静如海,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掀眸看过来时,郑朗发觉,李莳眼中的寂静似乎比往前更深一些了。
而那厢,本就性烈的李政再度暴跳如雷,失控高喊:“是有人伙同余文晋故意诱我!我就说,余文晋如何忽然接近我,他背后一定有人!父王,您派人去查他!父王!要谋反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