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柔呆在她的房间里,抬头就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烟花,听到时不时的炮竹声。这份热闹闹到了很晚,待星空不再被烟火点亮,归于黑寂后,李肃出现在她的屋外。
“我不进去,你别紧张,你那两丫环睡得很熟,不用怕吵醒她们,我就是想与你说说话。”
王承柔说:“我知道你会来。”
“哦,怎么猜到的?”
王承柔:“你是来告诉我,张宪空娶妻了,他永远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样,至死都只有我一人。我知道了李肃,全城的烟花都在告诉我。待他喜得麟儿的时候,不用再来特意告诉我了。”
李肃闷闷地笑,笑得有点坏。他说:“还要我怎么样,不杀他,给他荣华富贵,你是不知道,在一场战斗中,我还救了他一命,那声大哥,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李肃坐到窗框上,又说:“还有赵陆,我本想着上辈子欠了他双眼睛,这辈子让他当言官,随便的骂,可他不干,只能好好送回府上去。什么职务都不担,俸禄却是一品大员才有的,也算是提前养老了。”
“我不关心他们的事,”
“真的不关心吗,还是不敢?”李肃打断她,“别不敢,你想知道什么,想要谁这辈子好这辈子坏,都可告诉我,我帮你一一实现。”
王承柔:“我只想知道,如今你大权在握,你要如何对我?如何对侯府?”
李肃无奈道:“我连痛恨之人都不敢对付,又怎么会对你如何,我唯一自私的地方就是,在所有人面前宣布了我对你的情意,让任何人都不敢觊觎你。”
王承柔:“你多虑了,我早说过,我这辈子不会嫁,不会出侯府。”
李肃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这时才消失,他道:“别这样承承,我并不想拘着你,如今天下都是我的,不管你认不认,它也是你的,你可以以任何姿态去任何地方,想玩什么想吃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强娶你,也不会总来你面前打扰你,只求偶尔能让我见见你,说说话就好。”
“若我说不呢,若我从此再不想见你呢,不想与你说话呢?”
李肃垂了头,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自语道:“比登天摘月还难啊。”
说完他从窗框上跳下,看着王承柔,那目光深沉且温柔,他道:“那就,就此别过,你,好好的。”
他越说声越小,王承柔看着他的口形,忽然明白过来,上一世李肃死前最后喃喃的是什么了,原来是“好好的。”
李肃说完就离开了,窗外除了偶尔的虫鸣,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周围一下子变得很静。
以前的王承柔可能不喜静,但现在的王承柔对此求之不得,她希望她的院子里不要再有访客,她庆幸两世的经历让她活了很多年,可以面对日后这种足不出户的日子而不被憋坏。比起上两世,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李肃说到做到,至少在王承柔看来是这样的,但她不知道的是,有无数个夜晚,在她熟睡后,有一道身影会出现在她床前。他什么都不会做,只是看着她,他会在适当的时间离开,绝不留下任何痕迹。
李肃这一世在政事上十分勤勉,但他依然会被诟病,他不纳嫔妃,不立后,不近女色,他活得像个苦行僧。他是个好皇帝,但他也不是个好皇帝,他没有子嗣,他让新朝面对没有必要的不稳定。
所以人一边感慨能有这样的帝王是何其幸也,也在担心着若有一天圣上薨了会怎样。
这一天终是到来了,圣上在御花园头晕了一下,然后被送回圣康殿马上召了太医,太医言此病来得急,很是凶险,一时重臣都聚到了圣前。
李肃躺在那张宽大的龙塌上,他朝张宪空招了招手。此刻只有严涛与张宪空明白他要做什么,圣上于自己没有子嗣一事早有预案,他一边拉着张宪空的手,一边对着下面的臣子道:“朕死后,忠义将军,朕这个义弟将继承大典。遗诏在此,众臣听令不得有异。”
众臣虽惊讶,但觉得这确实是个可行的法子,忠义大将军有勇有谋,为人厚正,他成为新帝几乎没有人反对。
众臣退下后,李肃把张宪空单独留下,弥留之际,他对张宪空道:“朕这辈子只有一个念想,你知道吧?”
张宪空忍着眼泪道:“保帝侯府家的王二姑娘。”
“就是她,她日后不管出不出府,嫁不嫁人,你都不要管,朕要她好好的,一辈子平安喜乐。你做得到吗?”
张宪空:“臣遵旨,臣会敬她如皇嫂,护她一辈子的平安喜乐。”
李肃:“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宪空,你行的,这万里江山就交给你了。”
张宪空再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低声唤了一声:“大哥,”
李肃笑了,笑的流出了眼泪,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想的是,张宪空,你想不到吧,你会伏在我脚下为我流泪,你也有今天!他还想的是,承承,这一世我还是错了,害你连门都不敢出,那么好的年华全都蹉跎了。唉,我又错了。
丧钟响起,整个都城被素白笼罩,新帝下令,全国百姓为先帝服丧,不许娱乐奏乐一百日。
王承柔刚穿上丧服,就听外面有圣旨到。是新帝宣她进宫。
十九年,王承柔把自己拘在保帝侯府已经十九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迈出家门,明明是一样的日光,却感觉比她院中的要刺目。
她坐着新帝特意派人来接她的轿子进了宫,熟悉的圣康殿,也因为许多年不来而看上去有了那么一点陌生。
她进殿给新帝行礼,新帝亲自走下来,扶了她起来。四目相对时,张宪空楞住了,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先帝会为这个女子守身一生。
想到先帝,他马上回过神来,他在想什么,这是他心中的先皇后,他的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