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长空觉得自己能猜到一些。
——锚点。
他是将金梧苑拉回人间的锚点。
风清梧的锚点。
……或许也是自己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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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回归身体的晕眩因为虚弱的身体而无限放大。整个世界在感知中旋转,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这片混沌中寻找一丝宁静,让自己可以短暂地忽略浑身的剧痛——他甚至无法确定到底是哪里在痛,因为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但头晕和心慌却如影随形,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努力捕捉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氧气,连就此昏过去都成了奢望。
几天前,菲尼克斯用涅槃火灌进来的生命力,在又一次与【天谴】链接之后就被耗尽了,他的身体再次变得破败不堪。
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宁长空能够预见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身体不断超负荷运转直到彻底崩溃,然后再次被涅槃火修复,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但正如那些反复碎裂的瓷器,即使每次破碎后都能被精心粘合,那些裂缝却永远无法完全消失。
他的身体亦是如此。宁长空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地坏掉,像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腐败。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铅块所拖累,行动越来越费力,体力也越来越难支持高强度的战斗和工作。
于是他迷迷糊糊地想:我为什么不就这样死去呢?
只要能够毁灭【天谴】,在那之后就算自己死掉,脱离世界,任务似乎也能依靠这个世界原住民的力量得以完成。
那颗怪异的心脏以一种虚弱而紊乱的节奏跳动着,凤凰灵力从那里泵向全身,却已不足以压制被注入血液中的邪气。
邪气侵蚀内脏的疼痛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铁丝,穿刺过他的血管和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已经很久不进食了,空荡的胃袋在邪气的侵蚀下变得异常活跃,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内部撕扯,每一次收缩都像是被拧紧的毛巾,带来剧烈的绞痛。
对啊,掌控【天谴】的钥匙就在自己的胸腔中。所以只要自己死亡,破坏掉心脏,岂不是意味着毁灭【天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
楚清歌打断了宁长空的消极思绪,试图唤回自家搭档的求生意志:“理智些,这样做只是阻断了一条操控【天谴】的道路。我们现在还没有分析出要如何彻底地、根源性地毁灭【天谴】。”
宁长空低声嘟囔着,声音中带着一丝质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操控【天谴】的唯一道路?”
楚清歌解释道:“就理智而言,风清梧连千年后的灵气复苏都计划到了,他不可能把灵气复苏的关键仅仅寄托于一个不知何时会现世的桐山幻境,以及其中的一把小小的钥匙。”
疼痛和不适的信号在神经纤维中传递,形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宁长空的思绪有些混乱。
必须要从头分析……分析风清梧的企图。
凤凰到底为什么愿意掏出自己的心脏,也要铸造钥匙?
他回想起蚩尤对风清梧的描述:
“他设计能量、铸造机器,游说诸神,制造灵气衰退……绕这么一大圈,以退为进,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如你所说,为了灵气复苏之后,一个无论修行境界高低,人类平等相处的世界。”
如果灵气复苏是风清梧计划中的一环的话。宁长空若有所思:那么,即便不依赖凤凰提供的钥匙,在理论上应该也存在其他操控【天谴】的方法。”
楚清歌说:“对,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两把钥匙……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条捷径,而不是唯一的路径。”
风清梧简直像是在期待有什么人闯入他的桐山幻境,然后拿走那把属于【天谴】的钥匙,开启灵气复苏。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预先的安排——
就像灵气从诸神埋骨之地溢出,下沉至火湖,唤醒了恶魔的复苏;龙渊幻境也因灵气浓度的积累而重新现世。
存放了两把钥匙的桐山幻境,可能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灵气浓度的积累,在某个时刻重新现世。
只不过恶魔通过菲尼克斯的信息抄了近道,强行提前打开桐山幻境,窃取了关键的钥匙。
真是的,要是这把钥匙可以洞察掌控者的品性,那么就不会落入恶魔的手中,也不会有这么多乱糟糟的事情了。宁长空心里骂了一句。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宁长空开口:“我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依赖哲人王来维持秩序,终究是不切实际的。”
还是那句话,【天谴】的力量太强,能够造成的影响太大。不能指望总是由品性端正、毫无私欲的人来掌控这份力量。
如果风清梧所追求的是灵气复苏之后,一个无论修行境界高低,人类平等相处的世界……
楚清歌轻描淡写道:“为了让那个理想成为现实,【天谴】必须被彻底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