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的名字的确触动了黎贪,他在书桌后坐下:“你该带着你父亲的侍从来的,我和他或许还有的好聊。”
黎博没有把他是林锦松的事情告诉蚩尤,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宁长空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黎博本就是出于私情,才保下林锦松的命。
宁长空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开口:“前辈,我想——”
“我知道人类的那些理念。”蚩尤开口打断他,眼神平静,“自由、平等,多么愚蠢。”
宁长空不赞同地摇头,点了点他桌子上那本《高等数学》:“没有灵力,没有修行者,他们仍旧创造了伟大的文明。”
黎贪的目光扫过那本书,平淡道:“我同意这一点。”
“因此我会赡养他们。”
“我要给他们最好的娱乐,最适合的教育。他们要充分利用他们的大脑,继续研究可以研究的一切;或者出卖他们的体力,成为流水线上的工人。”
“每个人都会过得很开心,这样,才能发挥他们的最大价值。”
兵器之神,神情自若地许诺了普通人的幸福。像是对耕地的牛马许诺劳有所得,或者对抚慰心灵的漂亮宠物许诺一生无忧。
唯独不像在谈论与自己平等的人。
他像人类驯养动植物一样,功利而冷淡地考虑如何放大普通人有益的性状。
驯化的大型哺乳类动物为人类提供肉类、奶脂、肥料以及拉犁,直到铁路出现前都充当人类重要的陆路运输工具,但你会说历史是由人类与拉犁的牛、运货的马一起创造的吗?[3]
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宁长空心里一沉。
果然,蚩尤并非秉持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观念,想把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武力鸿沟放大成阶级差距。
——他压根就没把普通人和修行者当成一个物种,自然不会从人为构造的高低贵贱当中获得乐趣。
修行者会把普通人当人看吗?——打个比方,能化成人形的妖兽,会把普通动物当做自己的同类吗?
苏韵尧敬重凤凰,敬重白闲,但炸鸡照吃不误,是因为不认为被赡养的肉鸡,和两位实力强劲的鸟妖有什么相似之处。
食肉的妖兽不会因为开了灵智就成了动物保护主义者,改食肉为食素。鸟妖养鸟,马妖骑马,不过是觉得未开灵智的普通动物,和自己并非同类罢了。
宁长空反驳道:“您是铸造兵器的神明,应当理解工具的力量。”
“不需要现代的枪械,只需要一把淬了毒的青铜匕首——”
“——最柔弱的普通人也能杀死修行者?那是因为那个修行者太弱了。”黎贪摇头,打断道。
黎贪:“普通人和修行者之间巨大的武力鸿沟可以用武器来弥补,但没必要。”
“我相信兵器的力量,但兵器的力量需要人来发挥。问题不是手持武器的普通人能不能杀死修行者,而是这些武器装备在修行者身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黎博组织编撰的《修行常识》引言中如是说:装备一支现代的凡人军队,需要日夜运转的工业流水线,而摧毁他们,一人一剑足矣。
不是不可以铸造出让普通人胜过大部分修行者的武器,但性价比过低。在投入相等的人力物力资源制造武器的情况下,无疑是修行者一方的武力提升更为显著。
“修行者之间的战争,才有意义。”
“没有暴力,没有统治。没有统治,没有秩序。修行者掌握暴力,修行者建立秩序。”黎贪摊手:“就是这么简单。”
这个话题结束的比他预想得要快太多了。宁长空咬牙切齿地拖出下一个论点。
“给在灵气枯竭时代生长起来的人类,强加修行时代的价值观,无异于把南方的乔木移植到北方。”宁长空低头,“养不活的,黎贪。”
灵气复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人类一次的集体进化,意味着一切有关社会结构的思想理论的物质基础发生了变化,都要被推倒,再重新建立。
如果这是一个在灵气充裕的时代从头开始发展的文明,宁长空不会有心情和蚩尤论辩。因为在那样的高魔世界观下,起码在文明发展的早期,权力必然向战力强大的修行者集中,形成如妖族那样,实力为尊的社会。
在人与人的武力差距相当有限的低魔世界观,迈出原始社会的文明都会向奴隶社会演变,更不要提有着极端武力差距的高魔世界观了。
但这里是灵气复苏的世界观。这里的文明已经砸碎了无数思想上的镣铐,这里的人类已经反对过一切基于先天差异的歧视。要怎么让这些人自贬为另一些人的工具和垫脚石?
观念的力量,和社会的惯性都是巨大的。
“灵气衰退本就是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骨头长歪了就要打断重接,剑刃铸错了就融掉重铸。世事皆如此。”黎贪不以为然道:“会有很多人死去,但终将建立一个更加切合这个时代的强盛文明。”
那样我的工资和年终奖会一起完蛋。宁长空面无表情地如是想。
让你这样搞下去,大概能加速推进第三次世界大战,然后把我送到快穿局的听证会上,让我花好几天时间把世界大战诡辩成拯救世界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