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凛朝着种植园正门的方向走去,她是如此激动,以至于中间几次小跑起来,但又迅速因为不想弄乱头发和衣服而再次放慢了速度。莱凛无法忘记前几天赫斯塔突然来到店里的情景,那天埃丽不在,整个店面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吧台后面,百无聊赖地玩着酒瓶盖。赫斯塔出现在门口,有些迟疑地停了片刻,然后走进来道:“今天没有客人吗?”“那天以后就没有了,”莱凛苦笑,“人家不让自己的兵过来嘛。”她给赫斯塔端了壶柠檬水,但还没来得及拿杯子,赫斯塔就从包里取出了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我有个提议,你可以把它视为一个交易,”赫斯塔说,“特里昂男爵暂时不想再经营他的种植园了,所以他给出了十五年的经营权,你感兴趣吗?”“……啊?”莱凛有些意外,“种植园?”“就你旁边那个。”赫斯塔道,“离这儿很近的,好像种了很多咖啡吧。”“我没种过咖啡啊……”“那你看看吧,”赫斯塔站起身,“如果你感兴趣,只需要拿你这间酒馆的经营权作交换。”“但我这儿的合约只剩不到——”“你这边有几年算几年,他不要求对等。”“……什么意思?”莱凛问。“我需要一块地,”赫斯塔道,“但我身份特殊不好自己出手。”莱凛一时无言,只是回吧台翻箱倒柜地找起了自己的眼镜,而后认真地翻看起赫斯塔带来的文件。“……这里面说还需要出一笔租金——”“那是在你不给分红的情况下要出的,”赫斯塔道,“交换经营权后,特里昂要求拿走种植园经营净利润的百分之五,当然你也可以要求他把酒馆下来几年的利润匀出来——”“那如果我亏本了呢?”“那这笔钱也不用出了。”赫斯塔道,“你现在好好看看这份合同,有不明白的地方直接问我。”赫斯塔起身去吧台给自己拿了个杯子。“伤好些了吗?”莱凛尚没能将注意力切换到日常对话中来,因此有些木讷地看看文件,又看看赫斯塔,半晌才道:“……嗯。”“伊德里安最近没有再来找过麻烦吧。”“没有了。”莱凛道,“您……冒昧问一句,您到底是……”“用‘你’就可以了,我是ahgas新派驻到十二区的监察官,”赫斯塔道,“简·赫斯塔。”莱凛并不清楚这个官是干什么的,但她点了点头,做出一副自己非常了解的样子。“……你需要的是一双白手套。”“也……可以这么说。”莱凛轻呼了一口气,她摇了摇头,微笑着将所有文件推回到赫斯塔跟前。“可能有什么地方让您误会了吧,我们一直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这种事情——”“用‘你’就可以了。”赫斯塔再次纠正,“我新到十二区,对这里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所以我需要一些人来帮助我……”赫斯塔的语调忽然变高了一些:“同样的,你看起来也很需要有人拉你一把。”莱凛的目光落在了那份文件上,她什么也没有说,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我知道你很擅长借力打力,”赫斯塔道,“但在和伊德里安结怨以后,你还能向谁借力呢?”“这些事……”赫斯塔的左手落在胸前:“向我。”莱凛一时屏住了呼吸。“伊德里安这样的人,甚至入不了我的眼。”赫斯塔轻声道,“他来找你麻烦的那天,你也亲眼看见了。”“但您……你会在十二区待多久呢?”莱凛的话说起来有些磕绊,“将来……某一天,如果你突然走了——”赫斯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难道你打算在十二区待一辈子?我以为你们只是在这里赚钱?”莱凛喉咙微动:确实如此。她和埃丽总有一天要走的,这里固然危险,赚钱却比第三区容易得多……“反正都是拿风险换收益,”赫斯塔道,“为什么不试试再进一步呢?”“我……考虑考虑。”“我不需要犹豫的同伴,”赫斯塔道,“莱凛,我没做过生意,不过我觉得商人的嗅觉是最敏锐的。谨慎是美德,节制是美德……这些都不假,然而这些市民的美德没法帮助你抓住机会,因为当机会降临的时候,命运往往只会垂青那些敢于回应的人。”赫斯塔站起了身,手也伸向了桌面的文件:“如果你打算帮我,我可以给你多半天的时间看文件,如果不愿意,那我就先告辞了——”“我答应!”莱凛几乎立刻按住了文件的一角,“我……现在来看。”赫斯塔一笑:“好。”这几天莱凛一直在回忆这个片段,尽管理性上她怀有极大的不安,然而说不清为什么,赫斯塔的声音,她讲话的语气,她目光扫过来时那种认真又带着些许威严的神情,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信服。这种感觉就像在旷野中独行了许久,忽然望见另一个人,她从容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令人忍不住想要跟随。……车停在了种植园的南边。“我们这几天收集了几乎所有关于你的报道,”斯黛拉道,“只有维荷顿利益党这类极右翼站你这边,称赞你有魄力,给阻滞的政坛带来的一缕新风……”“维荷顿利益党是主张什么的。”赫斯塔问。“反堕胎,反对女性就业,反对第三区过度干预,主张保护本国劳工……”斯黛拉掰着手指道,“为了给独立阵线唱对台戏,他们竟然都不在乎你是个女人了!要不说政客都是墙头草呢。”“那剩下的党派呢?”赫斯塔又问。“几乎所有的左翼报纸都在骂你穷兵黩武,是毫无人性的刽子手,”斯黛拉叹了口气:“这都算什么事呀,就没几个正常人是挺你的。”“也不一定,”赫斯塔道,“也可能站在中间的那些人没有说话。”:()为什么它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