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几个徒弟在他看来并无威胁,一个病恹恹,一个娇滴滴,一个木愣愣。他还记得小师妹当年指点他术法,说的话他半个字听不懂,这种天才从来不明白普通人该如何学习,她怕是根本不适合当师尊。
他心中突然涌起了希望。
自己不如小师妹,但自己的徒弟若是胜过了小师妹的徒弟,那么多年以后他的徒弟必定不会再被钉在耻辱柱上,重复他的命运。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然而怀宁如同当年的他,也是个庸常之人,哪怕再努力,也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他有些急切,对怀宁多有责备。
那时他并未意识到,这种责难看似是对怀宁不满,实际上是对自己不满。
他始终厌恶那个庸常的自己。
直到后来,怀宁被他逼到崩溃,竟然要退出门派,他又惊又怒,问他有什么可委屈的,然而那孩子却问出了一句“到底是我委屈还是师父委屈?”
而小师妹也问他,是不是嫉妒她。
被人戳脊梁骨的那一刻,他心里的高墙筑起,开始用尖刻的话语回击,说着说着,却真情流露。
他那藏在恶语下的关心,终究是被自己摊开。
那天吵过架之后,他找到怀宁,和他认真交谈。
“师父,对不起。我不该说您没用。”怀宁战战兢兢地和他道歉。
他张了张嘴,也吐出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该逼迫你,把我的想法强加给你。是我太在乎别人的言论,而你比我看得开。”
怀宁有些意外,半晌说:“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只是用错了方法。”
“不知道小师妹是怎么教的,连阿牛那种看起来很普通之人,进步都如此之大。”他冷静下来,决定放下顾虑去和沈青芒取经。
他带着徒弟去听她的课,发现沈青芒的教学方式有了很大变化,她能把枯燥的知识讲得生动形象,把复杂的知识讲得通俗易懂。她不会怨徒弟平庸,而是耐心地根据他们的情况调整自己授课的方式。
小师妹已经长大了,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
在那以后,他终于开始尝试与自己和解。
庸常并不是罪过,因为庸常而自卑才是罪过。
谨听,谨听,别管闲言碎语,去听自己的心。
只有自己内心的声音,才是坚定有力的。
“既然师父已经放下了,为什么还要教我们啊?阿娘说你是看我们天资聪颖,才收我们为徒的。”
夭夭和仓庚缠着齐逍讲他以前的故事,他便把过去都讲给他们听,而喜欢问问题的夭夭问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问题。
“你阿娘是如何得知……不,你阿娘还说什么了?”
“阿娘说,让我们出门在外多宣扬宣扬自己是谨听真人的徒弟,好好给你长长脸。”
“嗤……”齐逍面露不屑。“我用你们来长脸?”
“那以后别人问起我们的术法是谁教的,我们就说是施爷爷教的了。”仓庚说。
“你小子,我这些天都白教你们了是吧?”
“明明是师父先嫌弃我们的。”
他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发髻。“好了好了,我确实是喜欢你们天资聪颖,想教出最厉害的徒弟,不过不是为了给我自己脸上贴金。你们出去说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目光有些悠远。“为了心中最后一点执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