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姜涔云彻底冷静下来,认真地注视着黎熹微。
“臣这两年间,在外人看来是爱而不得的痴情男子,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左相。百官不再视臣为对手,而开始轻视臣。所以臣的一些小动作,她们也未曾注意。”
“哦?”她来了兴趣。“你都做了什么?”
“并非所有官员都乐见臣颓废下去,有些耿介之人或痛斥臣尸位素餐,或宽慰臣重振旗鼓,臣在其中择选了一些良才,将手中权力下放到她们手中。”
“你在分相权?”
“对,而且已经卓有成效。”黎熹微笑道。
“这可真是……兵行险着。可是你,你当真要放弃这些权势地位,从此困于深宫之中吗?”
“陛下在顾虑什么?”
姜涔云看向窗外。“你知道我见到陈悠之时,他对我说了一番什么样的话吗?”
黎熹微轻声问:“什么?”
“他说我若是为了江山社稷和百姓考虑,便该让你在官场上发挥出自己的才干,而不是把你锁在深宫。熹微,你是天下男子中最有才学之人,是他们的榜样。有你担任左相,他们便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位极人臣,更愿走出深闺,读一些有用的书。朕希望天下多一些贤才,无论是男子女子,都能发挥出他们最大的才能。”
黎熹微含笑看着她。
“但你一旦入了宫,便等于宣告那些男子,哪怕你再努力又如何?哪怕你位极人臣又如何?到最后的命运也不过是成为帝王的后宫之人,折断傲骨,委身于人。他们付出比旁人更多的辛苦,求的难道是这样的结局吗?”
“原来陛下是这样想。陛下胸怀大志,臣替天下男子感谢陛下的厚爱。”黎熹微对她一礼。
姜涔云皱眉。“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除非有朝一日你能既当宰相,又做皇后,我才放心让你成为我枕边之人。我舍不得你埋没自己,也害怕更多人因为我埋没了你,而放弃努力。”
“陛下所虑极是,但陛下有没有考虑过,如臣这样的男子,会有多少?”
“你说的是怎样的男子?”
“科举高中状元郎,官拜左相之人。”
“别说男子了,连女子都未必有几人能做到。”姜涔云失笑。“你不知你是怎样的稀世奇珍吗?”
“所以臣取得再多政绩,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天上月,只能仰望。便是那些因为臣看到了希望,刻苦努力之人,也未必会设想做到臣这个位置上。”
“但哪怕不是……”
“哪怕他们不是想做宰相,只是想为官,便已足够。臣晓得。但更多的男子,纵然有心却也无力。他们没有煊赫的家族,没有开明的母父,读到的书只有《男德》《男诫》,甚至连书中的文字都认不全。一旦他们没有过早显露出自己的才能,便会被认为不是为官的材料,不受人重视。”
姜涔云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然而这样的男子,臣并不认为他们一无是处。这才是大多数男子所要面临的生活,他们也许自己都认为自己无用,但臣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并非无用。”
他顿了顿,注视着姜涔云的双眼。“皇后是帝王之夫,为天下男子表率。若皇后能匡扶社稷,那么其他男子也可帮助自己的妻主,臣想证明,哪怕臣不为官,一样可以帮助陛下,也向那些男子证明,哪怕他们无法为官,也可以发挥出自己的价值。”
她神色有些动容。“竟是如此。我都要被你说服了。”
“陛下不相信臣吗?给臣一个机会,臣会证明给您看,臣所作所为是更有意义的。”
“好吧,那你要当好我的贤内助。”姜涔云翘起嘴角。
“自然。”黎熹微靠近她,轻轻握住她的双肩。
她闭上了眼睛,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带着她闻惯了的,十分喜爱的兰芷之香。
她先是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然后她耳畔就响起了他轻柔的声音:“那么陛下可否告诉臣,究竟为何要留陈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