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熹微一个人坐在院中,眼睛望向御书房,只瞥见大殿一角。
他猜不透姜涔云在想什么,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虽然性子跳脱,却不是会随意玩笑的人。她同情弱者,不会对陈悠之这种身世坎坷的良家子肆意耍弄。
所以她给了他优待,便是真正的优待。
为什么会这样?
他突然想到昨日她微服前来之时,盯着陈悠之看了许久,眼底是饶有兴味之色,她是真正对他感兴趣吗?
问题出在哪里?是策论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蓝衣,只想换上一身官服,前去御书房问个清楚。
可他不能。若他想要那个位置,便不能在人多眼杂之时授人以柄,落人口实。
现在阖宫上下盯着他,想看他如何反应的人大概有不少。
他不能轻举妄动。
接下来每一日,宫中都能听到陛下与陈悠之发生的故事,什么陈悠之为陛下赋诗,陛下教陈悠之弹琴,二人共同绘一幅牡丹……
黎熹微听到前两个流言表情都很阴沉,听到第三个流言却笑出声,笃定道:“都是假的,陛下最厌恶画牡丹。”
因为她当年曾被姚宜狠狠比下去过,后来便再也不画牡丹。
却有人说道:“万一是陈氏喜欢牡丹,陛下为博美人一笑,做了平时不会做之事呢?”
他冷眼看去。
和他同居一院的云氏阴阳怪气道:“左相也未必全然了解陛下吧?否则此刻陪陛下作画的为何不是你?”
黎熹微抿唇不答。
又过了些时日,终选来临,姜涔云照样撂了所有人的牌子,包括黎熹微,也包括陈悠之,但她却把陈悠之封为典药,虽然只是尚食局的一个小官,却是把他留在了宫中。
良家子们带着失落离宫,黎熹微第二日换了官袍,求见姜涔云。
姜涔云推脱不见。
她想让他打消入宫的念头,为此只好暂且伤他的心。等他不再期待感情,两个人便能回归正常吧。
姜涔云在心中默念这是对的,可她还是阻止不了心痛的感觉,尤其是上朝时看到黎熹微消瘦的面庞。
她纵容他一时沉寂,却没想到他自此一蹶不振,甚至说要辞官!
姜涔云感觉自己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回宫便砸了几个花瓶,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她犹不解气,还想继续摔别的东西。
结果黎熹微还好意思来求见她!
她再次拒绝,然而这次对方直接闯了进来,宫人们也未拦,她见他从容不迫地吩咐宫人收拾地上碎瓷片,仿佛正宫皇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以为两个人会大吵一架,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把他贬到别处做州牧去。
结果黎熹微这个老狐狸终于透露了他的计划。
“自太祖以前朝右相身份称帝后,大周便不再置右相,唯有左相一职。然左相一人大权独揽,权势比有两相时更盛。先帝意图裁撤左相一职,然前任左相兢兢业业,未能让人抓住一丝把柄。于是先帝留下遗诏,命臣等辅政,使臣能接下左相一职。”
“本来就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姜涔云嘟囔道。
“陛下欣赏臣的才学,臣很感激。但先帝命臣做左相,恰恰是为了削弱左相的权力。臣为男子,百官皆为女子,不愿居于臣下,臣在施政之时会受到更多阻力,很多政策必须靠陛下多加干预才能顺利推行。”
“那本来就是朕的责任。”
“是的,臣正在一步步把权力归还给陛下,如今到了最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