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红孤独地留在雪中,十余年前,梁也父亲的血也是这般淌在雪上。
梁也站在墓前,沉声开口:“爸,好久不见,今年过年没回来,带妈去上海做手术了。您别担心,妈没事儿,手术很顺利。我刚带妈回家了,其实我本来想带着她留在上海,但是她不愿意。”
什么?……上海?
杨今猛地回头看他。
梁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墓碑,继续道:“或者,我也想过退而求其次,让她住哈尔滨,毕竟省城条件好些。但她就是要回家,怎么劝都是要回家。在上海的医院也跟她吵,我说她一个人在村里我不放心,但您知道她说什么吗?”
“妈说,她本来不想做手术,但因为我那句,她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她愿意为我做这个手术。她说,她实现了我的愿望,也希望我尊重她的愿望。她说,她不自由了一辈子,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就想自由,自由地待在她想待的地方。”
“其实很矛盾,五年前刚发现她生病那会儿,她就想回家,但那会儿她的说法是,我们的根在这儿,在哈尔滨、在别处都不可能混不好,我们生在土地里,终究也要回到土地里去。”
“可是现在,竟然变成了自由。”梁也沉默了一会儿,叹息着笑了一下,“妈没读过书,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看来的这个词儿,又或者活了大半辈子终于顿悟。”
笑容收束,梁也拧紧眉头,声音忽然开始颤抖:“可是爸,我还找不到我的自由……”
他转身,牵过杨今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来。”
杨今有些畏惧,一边前进一边后退鞋踏在雪上,踏出许多嶙峋的痕迹。
可是梁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倏地站定了,雪好像不再下,驶向北方的火车不再是一座孤岛,而是一座连接仇与爱的桥梁。
梁也紧紧握着他的手,抖着声音,对父亲的墓说:“……爸,我爱他。”
“除了你和妈,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如你所见,他是男孩儿,可我还是爱他。就算他是草、是树,是庄稼地里的一颗小苗,我也还是爱他。”
“他离开了我五年,我就等了他五年,如果是十年,那我就等十年,如果是一辈子,那我就等一辈子。”
“可是我等来的却是……”梁也倏地低下头,声音沙哑起来,“当年害死您的那些公司,是他父亲的下游公司,他爸爸和您的死有直接关系。”
“爸,到底啥是自由呢?您当年不管不顾也要为村里的粮价争一口气,妈想回家,而我……”
“我想爱他,我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不论未来会遇到多少困难,我都想要当下这个最基础的、选择去爱他的自由。”
“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他以前愿意因为我考工大,现在又因为我从事建筑行业,还因为你和他爸爸之间的仇怨,吃了很多不该吃的苦。可是这一切其实都不是他的错。”
“爱应当是自由的,有了这层仇怨就不能自由。爸,对不起……我现在想要摘掉这层仇怨。我试过了,我试过了对他冷漠,试过告诉他我们不可能,可是……到头来我还是发现,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爸,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听到你的回答,我相信你会支持我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