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之看那招牌,正是新丰货栈。
主从三人进了货栈,见一处与他们平时见到的店都不大相同,东西是真多,分门别类,可选的不少,然而最醒目的已经不是货物的品类了,而是贴在货价上或大或小的一张张纸。
和站在货栈外往里看满目都是挤满的人不同,三人挤进货栈,第一眼看到的是贴在各组货架最醒目处的告示。
“旱情当前,新丰尽一份绵薄之力,米面按成本价售,每人限购两升。”
“旱情当前,新丰尽一份绵薄之力,酱醋按成本价售,每人限购一坛。”
下方标价,凡事关吃喝生存之必须,皆是成本在售,其他东西也有不同程度的让利。
谢荣之掌着户部,对粮油酱醋这些东西的价格还是有数的,别说在如今物资奇贵的洪都府,便是在其他无灾情的州府,也算得上便宜。
他又唤了那伙计问价,又是看粮,见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不是那等以次充好,奇道:“这朝廷不是已经过来赈灾了吗?你们东家还这么卖东西,不折本吗?”
那伙计见他气度不似寻常,不免打量一眼,见衣裳只是寻常布衣,不过虽是布衣,却比大多数人的要新、要规整,一时拿不准是什么人。
不过他在新丰做伙计,见到什么人也不出奇,东家做善事也没什么不可与人说道的,笑道:“朝廷赈灾是保咱们性命的,自然是大好事,可这吃喝也不是有米粮就行,您说是不是,这两年熬下来,富户没事,贫门寒户的手中又哪里还剩几个钱啊,所以这些家家户户都要用的东西,我们东家就不赚钱了,当是惠及乡邻。”
“至于说折不折本的,我们几位东家前一段舍出去的比这可多多了,可以说,除了这些铺子和一点周转的银钱,这几年赚的家业都搭了进去,但您看看,咱袁州这一带现在好歹大家伙都还好好的。”
若非东家,他也不敢说自家现今还能齐齐整整的,旁边的州县,卖儿女换口粮的也不在少数。
小伙计说到感性处,自己吸了吸鼻子:“我们几位东家是好人。”
谢荣之点头,好一会儿道:“是好人哪。”
小伙计听他这话,笑了起来,又指着那米问道:“这米实惠,老先生您要来两升吗?”
谢荣之愣了愣,而后笑道:“不了,让给有需要的人吧。”
那小伙计先是一愣,而后灿然一笑:“那成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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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荣之一行三人又走访了几个镇子,都是一般场景,洪都府其他地界什么情况,他们沿途过来也不是没看到,相较之下,颇多感慨,就连谢荣之的两个护卫都没忍住道:“袁州百姓这一次当真是造化,境内有这样良善之人。”
谢荣之点头,笑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两个护卫相视一眼,心里有数,这陆柳两家这次怕是能上达天听了,一道御赐的牌坊怕是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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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宜县县郊,陆柳两家合办的织染坊。
如今这里不止是织染坊,成衣制作也挪到了这边,更是陆承骁和柳家兄弟处理各项事务的所在。
但此时的陆承骁几人,却并不在自己的办事厅里,而是在庄子入口处的待客厅,待客厅里如今挤挤攘攘站着三十多个妇人,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者。
此时织染坊里的聘的七八个做杂活的妇人正给来人上茶,茶到眼前,这一行三十多人皆站起来,摆手不敢受。
妇人们不会说什么客气话,便由那老者先开的口。
原来这一行三十多人皆来自兴安镇马家村,前番村中各家各户都在新丰货栈赊了粮,挨过了最难的那一关,如今朝廷的救济粮下来了,明春的种子也会有,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里,就惦起了把这赊粮的钱和恩情给还上的事情。
银钱,如今家家都没有的。
可经此一事,陆柳两家算是已经家喻户晓,这其中,自然就知晓两家还开着布庄、绣庄、织染坊。
老者道:“我们听说几位恩公开着织染坊,也织夏布,今儿跟我来的这些都是村里绩麻的好手,她们便商量着,让我把她们领到这边来,给恩公的织染坊做三个月的活计,只管一碗饭食,给一张铺子,工钱算是还各家赊粮的银钱。”
老者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薄薄叠在一起的纸来展开,其中一笔笔记着的都是马家村在他作保下在新丰货栈赊粮的账单,递给了陆承骁。
过来处理此事的陆承骁和柳晏清面面相觑,看了眼那账单,忙道:“使不得,一人两升粮食,一家多的也就是十几口人,可不敢给我们做三个月的工。”
老者却摇头:“那是十几条人命,给你们干多久的活也不为过,只是家家都要讨生活,三个月是村里各家商量过的,恩公切莫推辞。”
后边妇人们一迭声道:“是,都是我们商量好的,恩公可别推辞。”
“我们别的大用没有,绩麻纺纱是从小做到大的,指定能做好。”
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报自己的手艺。
谢荣之三人一路打听着找到庄子里来的时候,门房的老伯请他三人稍候片刻,自己进旁边的待客厅告知陆承骁和柳晏清有访客来时,谢荣之听到待客厅人声喧杂,走过去透过窗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