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阴郁,像一条蛰伏的毒蛇,脸上永远挂着阴阳怪气瞧得疹人的笑。
伍氏见天打扮得妖妖娆娆往外跑,一会儿娘家,一会儿去她兄弟那里,原本勤快的林氏见伍氏这样,也撂了挑子不干了。
赚钱的人少了,干活的人也少了,能交到王氏手中的银钱更是少之又少,可活却多了,她日子自然没有从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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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五,离着过年只有几天了,王氏终于该去集里了,攒了半个月的一篮鸡蛋该去卖了,换几个钱,置办点儿年货。
她知道应该早些去,最好是天才蒙蒙亮就出发,这样到了镇上才能在集里占个好位置,那些鸡蛋才能卖得出去,卖得快。
可家里的早食没人做,伍氏出去几天了没回来,林氏不做,马上等着要嫁人的柳燕不做,自然只有王氏自己去做。
未亮的天,黑暗的灶房,王氏熟练的在灶旁摸到一捆柴枝,三两下折好塞进灶膛,又抓起一把枯干的松毛塞进去引了火,暗夜里燃起一簇暖黄的光,柴火噼啪声中,王氏坐在灶膛前发了愣。
这一刻,王氏莫名觉得,她活成了一头老牛,又或是一头拉磨的老驴子,日复一日的,围着这灶台和田地,一眼可以望见,终将这样,干到老死。
王氏的手顿了顿,垂头愣怔片刻,柴火又爆出一声炸响,王氏才猛然想起锅里没有添水,忙站起身来,从水缸里舀出一勺水添进锅里,铁锅哧一声响,王氏又出起神来,机械的一勺又一勺的把水倒进锅里。
日头从东边冒出头时,早饭终于张罗了出来,等她把桌上摆好碗筷,柳家人才起床的起床,洗漱的洗漱。
王氏却没有时间可以坐在桌边自自在在吃上一口早饭,只是在灶屋里匆匆扒了几口,就提着满满一篮鸡蛋出了门。
年前最后一个大集,王氏到得太晚,集上别说摆摊子,沿街两边可以摆摊的地方挤挤攘攘的,她连插进一只脚的地儿都找不到。
找了几处,实在找不到地儿,有个卖菜的妇人瞧她手上提的鸡蛋一眼,道:“卖东西呀,来得太晚了呀。”
王氏尴尬:“家里有事耽误了,大姐,你这儿能不能让我一点。”
妇人自己的菜都摆不开,哪肯让地儿,想了想还是道:“你去码头边上看看吧,那里可能还有位置。”
王氏愣了愣:“码头那边能有人吗?”
那妇人笑了起来,道:“你还不知道啊?码头那边开了家货栈,卖的东西多,办年货的更多,那边现在可不比这边差,指定也有摆摊的。”
王氏还真不晓得,她许久没来过镇上了,村里或许有人知道,却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王氏谢过那妇人,提着一篮子鸡蛋往码头行去。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码头这一带果真是不一样了,确实开了家货栈,生意极好,这边也确实有许多摆摊的。
王氏瞧了那货栈好几眼,货栈外的好位置是没了,她在货栈对面一个边角处找到了空位,提着自己的鸡蛋蹲着摆起了摊子。
货栈里买了东西的,出来后顺道也会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些菜,王氏这里也有人光顾,守了一个时辰,卖了十六枚鸡蛋。
王氏挺高兴,扯开了嗓子正想吆喝一声,在看到远处相携过来的一男一女时,刚到了喉咙口的声音就那样硬生生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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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是林怀庚和周如意的大喜之日,两家绣庄的事务都有张晓芙和卫氏打理,这一小段日子绣庄里不用再出新款,柳渔落了一身的轻松,张晓芙就让她收拾收拾,早些回长丰镇过年去,能参加林怀庚和周如意的婚礼,也是能陪陪陆承骁。
用张晓芙笑柳渔的话说,省着累着你们家的马。
小夫妻俩粘糊到什么地步呢,柳渔在县里,陆承骁因为新丰货栈刚开业大多时候在长丰镇里,他就当真每天打马两头跑。
那匹正当壮年,却因为陆承骁总是在外行商以为自己要提前养老的马,打腊月起可是被陆承骁用得彻底。
柳家兄弟几个看得好笑,腊月二十三,就把两家绣庄的账目结算了,该怎么给绣工们发年终,怎么放假,都和柳渔商量过了,就把分红提前结算,该柳渔的那一半给了柳渔,腊月二十四,让陆承骁把人领着回长丰镇来了。
腊月二十五,这是柳渔第一次来陆承骁和自家兄长合着开的货栈。挤挤攘攘的人群里,陆承骁牵着柳渔的手,两眼发亮,献宝一般领着柳渔去看他的新货栈。
他最近常在这边,还未到货栈门口,已经有人认出他来,纷纷笑着打招:“陆东家!”
而后目光都落在他身旁的柳渔脸上,都听闻过陆三郎娶的妻子不止陪嫁丰厚,更是貌若天仙,今儿见到人了,货栈外的一群人都两眼放光。
更有那眼睛伶俐些的,看到两人宽袖下交握在一起的手,纷纷笑着问:“是陆太太?”
陆承骁和柳渔相视一笑,双双点头,与众人也打了声招呼,闲谈几句,就准备进货栈去。
就在这时,后方有人激动地冲了过来。
陆承骁本就是习武的,对这个一向敏锐,人未近身,已经护着柳渔闪避开来,还不及看清来人是谁,已经听到一声混杂着激动、颤抖的哭音:“渔儿,渔儿……”
柳渔身子蓦地一僵,抬眼望去,王氏噙着泪花:“渔儿,是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