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韵时心想,祖母哪里是喜好热闹,她是喜好训斥人,每日早饭就要开?始说这个没规矩说那个没教养,说得?所有人都吃不下,她就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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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忱是男子,不好与女?子坐在一起,座位便被安排在崔钦身边。
他若不是崔钦的女?婿,崔钦哪敢让他坐在自己?下首,把他奉为座上宾都来?不及了。
他心里喜滋滋的,孩子生多了就是好,总能生出个有出息的,居然能嫁给谢流忱做正妻。
而他身侧的谢流忱看着一位大夫人、十二?位姨娘、二?十二?个孩子围坐在桌前。
他有片刻的沉默,然后目光诡异地看了眼?崔钦。
虽然他早就知道?崔家的情况,可是亲眼?看到,感?觉……着实有些壮观。
如果他有十二?位姨娘、二?十二?个孩子,他要马上去死。
被这么多女?子睡过的身子,他自己?都不想要了,更别说还有这么多流着他血脉的孩子,光是想想,他都感?到一阵窒息。
崔韵时坐在叶姨娘身边,她抬手把手放在姨娘手心里,身子微向她侧了侧。
崔老夫人的目光立刻像条鞭子一样抽了过来?:“叶姨娘,你女?儿虽然嫁去谢家,我管不着她在谢家怎么样,可是只要回到崔家一日,就
要守崔家的规矩。她坐在那里扭来?扭去你都看不见吗,这是崔家的小姐,还是条虫?”
叶姨娘马上就要站起来?赔罪:“老夫人,是妾……”
崔韵时的手在叶姨娘腿上轻按,让她不用起来?认错。
崔老夫人见状,语气越发的沉:“叶姨娘,你自己?下去领双份罚。”
其余姨娘和年纪还小的孩子都低下头不吭声,生怕被牵连,跟着一起挨打。
所谓领罚,便是拿铁尺杖打掌心二?十下,双份罚,就是打四十下。
这四十下打完,人的手哪还能好。
崔韵时闻言发出声冷笑。
自从嫁出去以后,她狐假虎威,借着谢家的名头,腰杆挺得?无比的直,再不用受崔老夫人的气。
更何况她在谢家忍气吞声,就是为了自己?亲娘和妹妹不用受气,否则她是在谢家白干的吗。
崔韵时当即就道?:“祖母的意思是,我嫁去谢家,规矩反而更差了?可我在谢家时,从未有人说过我没规没矩。祖母这是对谢家有什么误解,难道?谢家还比不上崔家,谢家人的眼?力?都比不上祖母你吗?”
崔钦马上对身边的谢流忱道?:“贤婿千万不要误会?,我娘绝无此意,她只是关?心孙辈,爱之深责之切,并非有意冒犯谢家。”
崔老夫人这才注意到饭桌上还多了一个面?生的美男子,她本想说哪来?的外人,听到儿子称他为贤婿,明白过来?,这就是崔韵时的丈夫,谢家的长子。
崔老夫人面?色登时古怪起来?,半青半红。
她哪里知道?谢流忱也在,从前每一回崔韵时回娘家,谢流忱几乎没有跟着来?的,要不是儿子说崔韵时很得?明仪郡主的心,她都要当崔韵时是个没福气的。
崔老夫人正要开?口争辩,谢流忱却先她一步开?口,他的语气很温和,听不出半点生气的意思:“老夫人这般,倒让我想起了我的祖母。”
这话听着似乎并不计较崔老夫人方才所言,崔钦和崔老夫人都松一口气,却听他接着道?:“我的祖母身为公主,对儿子的妾室也从未这般严苛磋磨,反倒体谅她们生育辛苦,一向善待她们与她们的家人。没想到崔家的规矩是这般,我也是头一回见识。”
崔钦几乎要惶恐了,谢流忱这话太重,他们怎么承受得?起。
崔老夫人涨红了脸,很快就口称身体不适,由丫鬟们扶着下去歇息。
崔老夫人跑了,崔钦却还没跑,谢流忱自然不会?放过他:“岳丈身为一家之主,却坐视母亲苛待妾室,若是哪日哪一位姨娘受不了这种日子,投井自尽,依本朝律例,你与老夫人都要被罚苦役五年,且不得?以钱财抵偿苦役年数。”
谢流忱的话内容其实一点都不客气,可他语气太斯文,反而羞辱性加倍。
崔韵时眼?看父亲垂头丧气的样子,她大嚼糖糕,这种狗咬狗的感?觉,真是太爽快了。
谢流忱这种东西,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一种祸害,拿来?祸害她父亲和祖母,更是好得?不能再好。
一场全家聚齐的早饭就这样草草收场,崔钦丢了大脸,不复方才拉着谢流忱侃侃而谈的模样,对着妾室们也再提不起威风。
崔韵时难得?多看了谢流忱两眼?,心想这大概就是谢流忱唯一的用处,他天生就很擅长温温柔柔地羞辱别人,真是好邪门的一种天分。
谢流忱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他想要转身看看她的表情,最后还是忍住。
看来?这件事真是办到她心坎里去了,不枉他和崔嘉元做了交易,将崔韵时哄回崔家。
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显出他的用处,叫她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