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的那种伤心的表情,忽然转为了一种醒悟过来后的自嘲
“我知道了……师妹不是不原谅我,师妹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同校的师兄师姐……我想明白了,我听说师妹当年是能考上Q大的成绩,是不小心才考来咱们学校的……这样怎么可能看得起我们这些差生呢,刚刚师妹愿意和王处喝不愿意喝我喝,也是因为王处在Q大的关系嘛……”
看到薛采薇让出了路,纪颖渝原本要快速迈向卫生间的步伐,却因为这番话,让她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她眼角余光看向了场内所有的同校师兄师姐,所有人的目光都还从看看的不解,全部转为了一种鄙夷和敌视的目光了。
纪颖渝从小到大,从其他人身上得到的都是善意,都是对待自己欣赏和赞誉的目光。
这种集体式的对自己的鄙夷和排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一种说不清的慌张、酸楚和难受一下子涌上了她的心头。
而最让她感到难受的是,有时候伤人的不是谎言,而是真相,她意识到,薛采薇说的是对的……
她低下了头,伸手从自己位置的桌上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嗫嚅着道歉的话语,和薛采薇碰了碰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薛采薇这才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替她打了圆场。现场也再度喧闹起来,大家各自站起来轮流找着不同的人敬酒沟通,进入了自由发挥的时间。
而纪颖渝被这杯酒下去后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逼迫得跌回了凳子上。她的眼光余角看向桌上,却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
再没有比这种情况更让她惊慌的了,这一下子让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在那个快要成为她一辈子噩梦的大冒险游戏里,也是因为她手机忽然的失踪,让她失去了宝贵的求救机会,而多受了一段漫长的各式凌辱。
如今手机的再次消失,让她找回了那种熟悉的噩梦感,虽然她觉得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开始恍惚,但她还是努力翻找着桌面和自己的靠椅,尝试去回想是不是自己后来又拿起然后放错在什么地方了。
但不管桌面还是座椅靠背还是口袋,都没有发现手机的踪迹。
她想要掀开桌布,去看地上,可是当她一弯腰低头探向桌子底下,一种铺天盖地而来的晕眩感,立刻让她感觉自己整个身体要往下滑,原本横放支撑在桌面上的小臂也要失去力气,摇摇欲坠。
就在她感觉下一秒就要跌下凳子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蹲下在了她的面前,把手放在了她肩膀上,扶稳了她。
是李景洲。
纪颖渝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把手伸向李景洲的肩膀,轻轻摇动着,指着自己口袋,又指着桌底下,低声求助道
“师兄……手机……我的手机……不见了……掉了……在下面……你看看……帮我”
纪颖渝看到李景洲眼中一闪而过,夹杂着怜悯、不安、惋惜的眼神,李景洲先是快速摇了摇头,但停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凑到了她的耳边,低声道
“我带你去卫生间……”
“不是……我要……我要找……找手机……我的……”
但下一秒,同样熟悉的感觉,让纪颖渝记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同样是手机失踪,同样有着谢文峰、薛采薇在场,最后是李景洲将她带到卫生间那里,偷偷将手机塞给她,让她得以向杨明皓发出了求救信息。
虽然她无暇也没有能力再去思考这种场面的相似性,但人的弱点就在,她会相信一切发生过的事情会再次重演。
所以当这几个关键词凑到一起,李景洲,手机,卫生间……纪颖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听话地放开了摇动着李景洲肩膀的手,而借力在李景洲的搀扶下,缓慢地站起身。
一站起来,纪颖渝就接触到王处长投来的殷切的目光,目光里既包含了关怀,也有担忧,仿佛就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看向自己的女儿一样。
纪颖渝被这个目光一暖,也回报以歉意的目光,然后低声说着自己不舒服,想要去下卫生间。
王处长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去,然后也朝着李景洲做了个手势,在嘈杂的敬酒声中做出了“照顾好她”的嘴型。
纪颖渝走到包厢外面客厅的卫生间,尝试拉了下门,却发现不知道什么原因门被锁上了。
纪颖渝没有多想,继续在李景洲的搀扶下,离开了包厢,沿着漫长的走廊,朝着酒店房间的方向走去,她觉得那边应该有可以用的公共卫生间,或者她也不知道,只是凭着一种信任,任由李景洲将她往那个方向带去。
从坐立到走动,大幅度的动作,仿佛催动了纪颖渝体内酒精的翻滚,原本纪颖渝还觉得自己意识能分辨出周围的情况,但现在每走一步,她都觉得一种难以形容的晕眩感在包裹着她,不断侵蚀着她大脑的判断力,她从最开始还能看清楚路,到后面觉得眼毛金星,一种像是电视失去信号一样的黑白杂乱感不断闪现在她的视网膜里,让她觉得已经完全看不清楚路,全凭最后一点点的意识,任由着李景洲扶着自己往前走。
也许走了十步,也许走了二十步或者是更多,纪颖渝已经分不清了,她每一秒都觉得自己身体在下坠,在呼唤着她停下,休息,觉得身体内的热力不断往外渗出,和走廊的低温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身体变得敏感,可是身体和意识却仿佛被割裂了一样,意识完全没办法掌控着身体的变化,只是仿佛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这愈发觉得发烫的胴体,却无能为力。
终于,纪颖渝感觉到李景洲停了下来。如同她所期盼的一样,李景洲在身上摸索了几下后,将一个东西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纪颖渝觉得这并不是她要的手机,但因为酒醉所带来的眼神迷离,使得她只能将握着的手放到了眼前,才慢慢摊开。
那是一张房卡。
纪颖渝觉得一阵惊讶、恐慌、不安和恐惧同时涌上了心头,但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已经容不下更多的思考,仿佛就像已经超频的处理器一样,最后的一次巨量信息冲击后,不堪重负的大脑让她在眼前一阵发黑后,整个身体就往后倒去。
而就在前一秒,少女举起酒店门卡尝试仔细端详的画面,正好都被走廊上方的摄像头清晰的录入了进来。
下一秒,摄像头似乎有意识一般,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只记录下了房门被刷卡打开的一阵滴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