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余棉,夜晚多少有些湿冷,呼吸间都能喷出轻微雾气。
冷意吸入鼻腔,时萤赶紧裹紧了围巾,将瓷白的小脸埋在暖和的毛线中,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
元旦前的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交映。
虽然可以打车,但时萤还是走去了井厝巷路口坐公交车。
她不想太快回到氛围压抑的家,即使她也清楚,这不过是无意义的拖沓。
似乎人总能在特定场合遇到特定的人,之后的很多年里,时萤对井厝巷的记忆都会与陆斐也相关联。
巷子里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就这些?”
陆斐也单腿撑在自行车上,懒散点头:“最后一笔,剩下的找陆良要。”
那个带金链子的混混把嘴里燃着的烟狠狠丢在地上,扯了扯眉:“什么意思?你老子的债都不还了?”
少年背对着几个混混,动作利落地把自行车靠在一边,声音没什么波澜。
“我早说过,只会替他还二十万,多了一分都没有。”
话刚说完,巷子深处忽地跑出来几个人,后面的几个年纪看着都不算大,只有为首的那个虎背浓眉,粗犷的长相看不太出年纪。
金链子眯了眯眼:“怎么着,又想带着这□□?”
陆斐也身高压人一头,眼神沉静地望着那几个人,淡声道:“只想让你回去告诉王贺,陆良之后欠的钱,就跟我没关系了。”
“艹,你老子欠的钱,你不想还?”
金链子手指着人上前,然而下一秒,却被陆斐也叩着手指哼叫出声。
身后的几个混混见状,立马摆出要干架的阵势,气氛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电光火石间,巷口突然传来嚣张而过的警笛声,格外突兀地回荡在巷子间。
金链子将手挣脱出来,大骂了一声:“艹,谁他妈报的警。”
紧接着,一群人面面相觑,最终金链子狠挖了陆斐也一眼,带着人愤愤离开。
“呵,一群怂货,跑的还挺快。”宗震挥舞着手中的家伙什儿,嚷嚷着:“要是不走,铁定让他们见识见识你宗爷的厉害。”
陆斐也眼神散漫停在他手上,轻声嗤笑:“行了,拿俩擀面杖出来,也不嫌丢人?”
如果仔细看,粗长的擀面杖上,还粘着些薄白的面粉。
“陆斐也你可真没良心,还不是孙诩那小子跑去说这帮高利贷又来了。找不着家伙,碰巧孙婶在包饺子……”
宗震也也觉得拿根擀面杖忒掉面,后面的声音憋了回去。
陆斐也拍下他肩膀,嗓音一冽:“谢了,都回去吧。”
巷子里伴随着话音起了风,刮出一阵冷意萧瑟。
时萤握着手机,删除了刚刚下载的警笛铃声,望着巷口里落在最后的背影。
他单手扶着自行车,寡白的手背落在锃亮的车把上,脊背挺立,步伐不紧不慢地向前。
就在时萤预备离开之际,陆斐也倏然回过头来。
她没有任何防备,赫然撞进少年冷淡漆黑的眼神,像蛰伏在夜幕中的野兽。
幸而脸埋在宽厚的围巾中,时萤连忙低头看起手机,装作不经意地离开。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会在窒息的氛围中,反复回想起陆斐也最后的眼神,没有自怨自艾的不甘,更没有迷茫的怯懦,只有坚而不屈,令人信服的脊梁。
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击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