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诚问:“诚哥是怕金大生半夜来找他啊?”
老鱼笑起来,说:“人又不是他杀的,他怕大生做什么。”老头摇一把折扇,话说到一半,不肯继续说下去,就着烧腊喝口酒。他后来笑着笑着就不笑了,看着他的花出神。
那天梁诚开车往回赶,开到过海隧道口忽然胃痛得不行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他停了车,靠在驾驶位上,闭起了眼睛。忽然手机响,他接起来,甘一在那头说:“诚哥,我和乐哥在唐楼附近的餐室吃东西,他说你很喜欢吃这边的套餐饭。”
梁诚痛得开不了口。甘一顿了下,问:“诚哥,你是不是胃痛?”
十多分钟后,甘一打车过来。他买了几盒胃药塞到梁诚的车斗里。梁诚嚼了胃药,舒服点之后,开始吃甘一带的套餐饭。甘一看着他,伸手拨了拨梁诚额前凌乱的刘海。
梁诚吃了一半的饭,怕吃撑了,回头就看到甘一出神地望着他。梁诚敲了敲甘一的头,说:“你发什么呆。”
甘一笑起来,说:“乐哥和我说,你小时候和他比赛吃辣椒,吃到后来昏过去了,去医院抢救过来的。”梁诚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甘一继续说:“他还说,你小时候为了逃课,偷了你老豆的钱,收拾书包打算去码头搭船偷渡到大陆,结果被老豆暴揍了一顿,挂在楼道口示众。”
梁诚咳了一声,指着他说:“不要再说了。不然我给你嘴巴上补一枪。”甘一哈哈笑起来。
那夜,甘一开车载梁诚回的家。他又买了几袋东西塞进雪柜,又替梁诚屋子里换了些保质期新鲜的生活用品。过一天,甘一拖一张茶几,地毯到客厅,下午又拿几盏落地灯、装饰画过来。他陆陆续续往梁诚屋子里塞东西,布置得像个家的样子。
梁诚没心思管,就随便他折腾。他空下来换过sim卡,收到陈少飞的简讯,这两个月和金大生频繁联系的人里,有肖成的老豆,肖兴业。
梁诚没来得及去找肖兴业,因为不过几天,肖成忽报,肖兴业暴毙在家。
那天梁诚回家,发现客厅亮着一盏落地灯,甘一趴在他的沙发上睡着了,手里抓着一袋乐事分享装。梁诚拉开雪柜拿了一听啤酒,坐到餐桌上发呆。餐厅灯忽然被摁亮,甘一翘着满头的呆毛,自己熟门熟路拉开雪柜拿一听啤酒在梁诚对面坐下。他们沉默地喝啤酒。
梁诚抬头,发现甘一还在餐厅空墙面上给他敲了两个实木架,放了些书和杂志。梁诚说:“我又不看书。”
甘一问:“诚哥,你为什么后来不上学念书要出来做这行啊。”
梁诚低头看着啤酒罐,笑说:“当然是读不下去就不读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他不能说,中间太多身不由己。甘一支着头看他,没头没脑地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梁诚感觉可能自己也是一罐啤酒就上头了,居然认认真真回答他:“想回大陆看一下。我老母是南京人,很早过来香港打工嫁给我老豆的。小时候,她带我回去过一次。后来她去世,就不再去了。我很想再去一次。”
甘一不说话,他伸手拽了拽梁诚的袖子,说:“今天是我老母的祭日。”
梁诚抬头看他,发现甘一眼睛亮晶晶的,在暖黄色灯光下,像水晶做的葡萄。他说:“我今天特别想她。”
梁诚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看着甘一,过了会说:“要不要吃珍宝珠?我下去给你买。”
甘一差点笑了。“人死不能复生。”梁诚后来说,“我们只能朝前走。”
肖成显然不那么想。肖兴业头七还没过,他几乎每天在各家间叫嚣,肖兴业前几天见了龙天之后忽然去世的。龙天是杀人凶手。龙天连狗都不再遛了,梁诚这几天唯一一次见他,是在他的旧宅里,龙天正在书房练字。
肖兴业葬礼,龙天是叫自家女眷去的。梁诚穿黑色西装,迎龙太太下车,一群人刚走到祠堂门口,被肖成挡住了。肖成冷笑说:“龙哥不是做贼心虚吧?葬礼都不敢来。”
龙天的太太,原名林茵,是肖兴业的小表妹。龙天对外像水,林茵就跟火一样,她来参加葬礼还是涂得大红唇,看见肖成什么话没有。林茵摆摆手,齐麟叫人把给肖兴业的花圈一字排开,她自己走进了厅堂。
肖成跟在后面说风凉话,说:“龙哥最近睡得着吗?金大生死后,我老豆每晚失眠。现在我老豆一死,龙哥最好小心点。”
林茵回头,她五十多岁了,皮肤下垂,看起来更显凶相,肖成闭了嘴。林茵转过头给肖兴业上香,说:“表哥,你最好保佑你儿子不是下一个。大家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报应来了,人人都逃不掉。”
她朝肖成笑一笑,顾自己走了。
林茵的话一出,第二天整个道上就传开了。十五年前的旧事开始“现世报”了。
那天甘一在街上碰到鱿鱼仔,鱿鱼仔一只脚跨到栏杆上,给他讲课:“话说,十几年前,这九龙城内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大佬是一个叫卫斯理的人。大家基本只听说过名字没见过真人。此人手段十分狠辣,一时之间,整个九龙新界港岛一家独大。那时候,龙天,老鱼这几个大佬还都是他手下的打手。就在十五年前的某天,忽然变了天。龙天他们几个知道了卫斯理的真实身份,抓卫斯理的家人要挟,生生虐待死了他的家人,死相非常难看。帮派分裂后,混战了一天一夜。那夜之后,龙哥就上位了。卫斯理是死是活,一直有很多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