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在御书房的书案旁边坐着,官员们也没觉得奇怪,实在是十次有八次来觐见,这位仙师大人就坐在旁边,怀王并不避讳什么,可见受宠之盛,旁人不可匹敌。
基于对这位仙师宠臣的尊敬和嫉妒,言官也多次上书弹劾简宁,但弹劾的奏书无一例外地被退了回去,一句朱批也没有。由此,满朝上下都对这位仙师大人警惕了起来,这一定是个不寻常的佞臣。
至于他的不寻常之处,来拜见过怀王殿下的大臣们都说不上来,时常在怀王冷着脸询问朝中大事,或冷着脸即将处罚某人时,那位仙师大人便会和颜悦色地让人给跪在殿中的大臣们赐座,再好言劝说怀王一番,让处罚来得没那么猛烈。
如此半月后,朝中大臣觉得这位妖邪仙师大人实在是一个好官。
登基大典的礼部侍郎已经不再是简心和,简心和前几个月生了场小病,身体竟越来越差,只好请疾回家修养。
这位新上任的礼部官员,是曾经二皇子招揽的门生一员,进士一甲第二名周文秀,在太子登基后遭到清算,随意指去了扬州当了个七品官,如今被调回京城,是云澜舟从吏部历年官员贬迁名列中找出来的,不止他,之前被太子清算后,确有才学之人,都被调回了京城。
周文秀把当日登基的礼仪嘱咐了一遍,云澜舟恍若未闻,仍低着头批阅奏折。
周文秀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慌半天,硬着头皮再问:“不知殿下以为哪里不妥?”
怀王没吭声,一旁的简宁把登基大典的奏书看完,缓缓道:“日出东山,昭示新君,可四海朝贺,番邦使臣来京大费周折,只上贡就好,另,穷凶极恶之人没必要赦免,大赦天下也免了,但冤案必反,着帝察司的人加紧去办即可。”
周文秀大惊,大赦天下怎么能免了,他憋着一肚子话要劝告这位不通情理的仙师,可那锯嘴葫芦怀王殿下此时开口了,“准。”
仙师不通情理,但周文秀还是通的,怀王都发话了,他在上赶着劝解实在是有点不给面子,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谁知道这个即将登基的殿下会不会拿自己开涮。
打发走了礼部官员,又迎来了宫中的尚衣局女官,女官们为云澜舟量定尺寸,又给仙师大人量了一回。
简宁加紧嘱咐了两句,衣物轻便即可,万不能太繁琐沉重。
女官们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了,被顺昌帝严格的服制要求整怕了之后,对仙师的衣服比对皇帝的还谨慎精细,势必做出飘然欲仙,仙风道骨的道袍来。
打发完这些官员之后,简宁瘫倒在了圈椅上,脖子咯咯作响,“皇帝怎么这么难做啊,殿下你都看了一天折子了。”
云澜舟闻言,放下笔起身给简宁端了盘点心,“都是陈年挤压的奏折,主要是冤案居多,这几月差不多看完了,以后没那么繁琐。”
简宁含着一块他亲手喂的牛乳糕,很是悠闲地问:“八殿下远嫁的事儿呢,他的嫁妆备多少?”
云澜舟难得笑了笑,好似终于从繁重的奏书里回过神,搬了把椅子坐在简宁身侧,一样瘫倒着,徐徐道:“凤冠霞帔肯定是要的,只是八皇兄不愿穿。”
“燕赤风沙那么大,八殿下不会反悔吧?”简宁道。
“反悔好几次了,每次又灰溜溜地跑回来说还是要去。”云澜舟脸颊一边浮现了一个酒窝,笑道:“阿宁想穿嫁衣吗?”
“不想。”简宁立刻坐直了身子,严肃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太重了,我那身道袍都重得抬不起手,嫁衣还是留给八殿下吧。”
然而,登基大典之后的当夜,简宁还是见到了那身红嫁衣。
只不过不是他穿的,是云澜舟穿的。
四月春暖,嫁衣也不厚重,云澜舟自是没戴凤冠的,主要是他不敢让尚衣局的女官给自己做凤冠,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皇帝估计要被骂死了。
他只戴了一顶玉冠,束了个简单的男子发髻,盖着红盖头等到了被青芽等侍女们簇拥而来的简宁。
刚一进门,寝殿的大门就被人轰地关上了,青芽的笑声震天动地,简宁还寻思呢,这是中了什么邪?
很快他就知道,不是青芽中邪,是云澜舟中邪了。
穿着一身嫁衣的云澜舟就这么端正地坐在床边,幔帐两边燃着龙凤喜烛,灯火通明的寝殿中,红衣垂地的云澜舟分外醒目。
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取下某人盖头的简宁好像面对一座举世珍宝,他从进门开始就不断地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走到床前后,二十来岁的人生好像白过了,他从未这么紧张过。
可紧张的间隙,他又忍不住笑,不知道是因为太滑稽,还是因为太高兴,总之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简宁顿了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用旁边的金秤撩起了盖头的一角,期间还因为太慌张导致金秤掉地,在极度的窘迫和兴奋中,他终于看到了盖头下的云澜舟,看到了那双他无论生死都无法忘记的眼眸。
“阿宁来得好晚。”云澜舟笑着看向他,很少见的,两边脸颊都笑出了酒窝。
简宁感觉自己快站不稳了,腿软脚软地拉着云澜舟的衣襟,把人扑在了喜被里,吻上了云澜舟的唇角。
其实这个时候最紧张,最飘飘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吻的哪里。
既然做都做了,再多窘态都曾被云澜舟看去,也不差这一回,他抱着丢脸丢到底的志向,看准后吻上了云澜舟的眉心,这一回他吻得很仔细,一串小狗点水似的吻落下去,云澜舟的笑意更明显了,他紧紧抿着唇,强忍着才没有笑开,任由简宁温热地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耳垂,鼻梁,在简宁的唇离开之时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不继续了。
实则是简宁扑别人时自己倒先躺了下去,此时云澜舟撑在自己身上,仰头仰得有点脖子酸的简宁撤开了些距离,隔着几寸之外,以一种别样的眼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人。
第一次这样注视着云澜舟,注视着他的那张曾经看惯了的脸,原先只觉得他俊美矜贵,不知何时起,他却瞧出了几分惑人心魄的艳丽来。这片刻的分神,嘴唇已经不自觉凑了上去,毫无预兆、猝不及防地贴在了一起。
怎么会光是看着人家一张脸就忍不住……简宁绝望地想,他实在是个无耻的好色之徒,也是给他捡着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便是神仙见了也要动一动凡心。
而这个并不彻底的接吻,先惊愕的是简宁这个先主动的人,他暗恨自己实在窝囊,连做一回登徒子也做得这么狼狈,反观云澜舟只是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后面不改色地侧着身,任他的唇来回磨蹭。他这么乖顺,立刻助长了简宁耍流氓的信心,他用嘴唇摩挲着云澜舟颇为湿润的唇畔,呼吸交错间,带着试探舔了舔那凉凉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