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在诸伏高明从轮椅旁路过的那一瞬间,诸伏景光忽然抓住了兄长的衣服,轻声说:“哥。”
声音很轻,就像一缕刚从林间穿过的风。
他低着头,雾蓝色的眼睛盯着诸伏高明的鞋子,正要离开的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
诸伏高明抬起另一只手,放在弟弟头顶,说:“待会回家吃饭。”
声音沉甸甸的。
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诸伏景光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顺着自己脸颊往下滑的眼泪,他伸出手臂想要把那些晶亮的、本不该属于成年人的泪水抹去,眼泪却越来越多,直到把整个衣袖浸透。
他的肩膀在颤抖。
他以为自己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他本以为是这样的,他都已经三十岁了,可他在有些人面前又总会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诸伏景光抬起头来,看着诸伏高明,重新说了一遍:“哥……”
跟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弟弟就在眼前,诸伏高明顿了顿,还是搓了搓诸伏景光的头发,说:“我认出你了,景光。”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虽然不清楚弟弟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长野,又为什么要来找他,可他弟弟来找他了,而且好像在过去的几年里过得……很轻松?跟诸伏高明曾知道的那个再也无法挽回的结局不同,这已经是一件完全在他预料之外的好事。
诸伏景光再也忍不住,扑进兄长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刚从一段遥远而漫长的黑暗旅途中挣扎出来,找回到了温暖的家,看到一直没关上过的门,温暖的灯光从那扇门里溢出来。
黑泽阵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把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一言不发。毕竟是诸伏家兄弟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答应了诸伏景光来这里见面,没打算插入到他们的家庭里。
银发少年靠在树上,本想给这个场景拍张照片,却又觉得简单的色彩和平面的留影其实记录不下多少东西,又把手机给放下了。
他的手机里只有几张照片。他的记忆能记住更多的东西。
黑泽阵就这么看着,看着他家小孩在那里哭,反正是找到了能回去的地方,人的灵魂有最柔软最脆弱的时候也是理所应当。反正想哭就哭,又不是到了连这种资格都没有的时候。
“那个,他们……”
旁边做记录的年轻警察想说什么很久了,他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但尸体那边的大和警部好像有什么新的发现,让他来叫人,这都快十分钟过去了,年轻警察显得有点为难。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解释:“家人见个面而已。”
反正诸伏景光也没打算继续保密多久,刚才没直说只是因为组织还有些人在逃吧——虽然没有看过公安的资料,但黑泽阵对目前的抓捕进度还是有数的,组织里哪些人跟兔子一样喜欢挖洞,还有哪些人跟老鼠一样能藏,他都一清二楚。
年轻警察恍然大悟:“原来是诸伏警部的儿子啊,那没事……嗯嗯嗯嗯嗯?诸伏警部有儿子了吗?!还这么大了……好像也确实有可能……”
诸伏警部今年三十六岁,那个少年看起来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么一说那确实有可能是诸伏警部的儿子啊!
年轻的警察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他又好奇地问:“那请问你跟那边的黑泽君是……”
没等黑泽阵解释,刚过来的另一个警察就把年轻警察的话打断了,他借口谈工作把人拉走,低声说:“哎,你别问这个,我刚才听那几个小孩说了,他们两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年轻的警察:“啊?”
完全听清楚了的黑泽阵:“………………”
苏格兰和琴酒的父亲都找到了,这不好笑。贝尔摩德,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他忍无可忍,说了一句:“他们两个是兄弟,不是父子。”
年轻的小警察这才意识到自己跑偏,赶紧道歉,然后猛然想起诸伏警部的父母好像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
忽然变成灵异事件了!
另一边,诸伏景光把眼泪擦干净,笑着说他好久没哭过了,本来不想这么丢人的。
诸伏高明说长久之别,能回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没问诸伏景光这几年发生了什么,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兄弟两个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诸伏景光又笑起来,说:“哥,我回来了。”
诸伏高明也笑了笑,说:“欢迎回家。”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树荫下的银发少年,明明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抱着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猫,本应是毫无攻击性的少年,可不管怎么看他都给人一种相当危险的预感。那不是个普通的小孩——起码不是那边的侦探们能相比的。虽然两个少年侦探已经接触过很多案件,也时常与危险作伴,可那边的银发少年……在他漫不经心地用墨绿色的眼睛扫过来的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带上了一丝冷意。
不过即便如此,诸伏高明没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这个人站在那里的时候存在感很低,相对于他的外表而言存在感确实已经够低了,对方擅长隐藏,但又不是很在意这点。他只是平静地靠在树上,望向远处的天空,偶尔将视线投向诸伏兄弟的方向。
诸伏高明跟银发少年对上视线,跟对方点点头,然后问身边的诸伏景光:“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