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个陌生男人擦肩而过时,他目光忽然一凝,看清见对方的耳饰——是一枚不常见的金色十字架。
在久远的年代里,十字架是有宗教意味的。经过长久演变,它在星际时代拥有了一种新的含义。
——当一个人有着愿以一切交换都无法实现的目标时,便会戴上十字架饰品,以此祈求遥远的神灵,求祂们垂青庇佑,让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
这是种极郑重的祈求,因而会佩戴十字架的人并不多,不然赌场里,这样的饰品早该泛滥成灾。
宋连旌不信这些,没功夫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来讲,他信自己多过信神灵。对他来说,与其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如多打两场胜仗更有意义。
他身边持有相同看法的人不少,卫陵洲是相当明显的一个。那家伙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且非常自信。相识多年,宋连旌只见过他一次失态。
应当……只有过那一次吧。
宋连旌略微有些愧疚地想。都怪小乔提起医生这一茬,他今天才会这么频繁地想起卫陵洲。
或许是因为那枚金色十字架,或许出于些别的原因,他鬼使神差地停下来,指了一下耳饰的位置,问:“你带这个,是为了你的朋友?”
“是,如你所说,他曾经很健康,”卫陵洲深深看着他,“永远精力旺盛,不知疲倦。他会为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拼命,并且乐在其中。后来……后来他出了事,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我找了他很多年。”
宋连旌给岁岁顺毛的动作戛然而止,小猫回过头,担忧地喵喵叫。
他垂眸看着小猫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不知为什么,他隐隐觉得对方神色扭曲了一瞬,但转眼又恢复了正常,可能只是焰火光影交迭之时的一点错觉。
“只见面不够,”卫陵洲幽幽道,“他收过我的花,跟我许下过一个承诺,等到下次见面时就要兑现。”
“他是个骗子。”
宋连旌:“……”
还以为你们是好兄弟,没想到在搞男同。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人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幽怨的感觉。
但这样吐槽一个悲惨的陌生人实在是太不地道了,宋连旌安慰道:“他既然出过事,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或许吧,”卫陵洲叹气,“可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认出我——他太过分了。”
怎么听起来更幽怨了。
宋连旌只好跟着附和:“过分。”
卫陵洲:“你也这么觉得就好。”
……这种事就不需要我觉得了吧!
宋连旌微微有些无语,听见那个人问:“你呢?你就没有特别想见的人吗?”
宋连旌不习惯和人交心,放在平常,总会转移话题混过去。但今天他可能有点不对劲,竟然认真想了想。
“算有吧。”
他生前曾经有过很多朋友,有的为他而死,有的与他渐行渐远,有的导致了他的死。
最后剩下的几个屈指可数,当然也是想见的。然而时过境迁,他的身份成了个麻烦,如今心态也和当年不同,心心念念都是怎么摆烂,见与不见倒也没什么分别。
唯独卫陵洲……他们吵过架动过手,也并肩而战互相扶持,始终称不上朋友,却不知怎么发展出了一些越界的亲密关系。
眼前这个戴十字架的人的故事提醒了他,如果那家伙把他俩的事打了码,发到星网上,不出意料的话,自己肯定会在骗子渣男榜榜上有名。
“我都掏心掏肺了,你的回答怎么这么模棱两可?”卫陵洲幽幽催促。
“没想好怎么面对而已,”宋连旌含糊其辞,然后勉为其难地解释道,“举个例子,你朋友收了你的花,给你画饼跟你规划未来,让你等着他,结果不仅再也没回来,还留了封绝笔信,赌你对他有点感情,能在他出事后承接起他无暇照顾的一切。”
“总之,朋友是很难继续做了,变债主还有点可能。”
卫陵洲沉默半晌:“……那你现在,算在躲债吗?”
宋连旌:“。”
该说不说,这个比喻有点形象的。
他不曾欠过人什么东西,唯有在留遗书那件事上,至今觉得心虚。一百年了,他当时托卫陵洲做得便不是小事,滚雪球到现在,欠下的是一笔天大的人情。
他死前便没有理清双方的关系,再加上那封遗书,更成了一笔烂账。宋连旌不是遇事逃避的性格,但在这件事上,他总是不太愿意想。
“我倒觉得他不会怪你,”正想着,卫陵洲忽然开口,“就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不论做什么,都只是心甘情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