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出声道:“三爷,南京那位又来打秋风了,他的秘书上午刚住进六国饭店,想必已经给您打过电话了。”
三爷没有言声,但心情看得出十分沉重,点了一支烟在那里抽着。
黄春继续道:“上个月才刚提走一百万现大洋,这么快又来了。还有曹正玺,个老色狼似乎跟印老板断了,现在又在捧一个青衣,昨晚开戏,我让周襄理以银行名义送了花篮和银盾。不过他这次还不是想让咱再替他砸钱捧戏子,这次是代表财政部来的,胃口更大了。”
一个两个的,张口闭口全是借钱,而且这些人说是借钱,其实就是要钱,说的更不好听些就是国库空虚,需要从富户身上刮油水。
三爷之所以决定出洋,绝不仅仅只是他对未来社会形势的判断悲观,而是他遇到了麻烦,国府在去年抗战刚结束那一阵子就觊觎上了他的财富,要不是‘南京那位’通风报信,他好几次都差点掉进陷阱,虽然最终都给他躲开了,但他这么一块大肥肉,上面哪能轻易放弃,目前已经在陆续地进行舆论造势,试图给他扣上发国难财之类的帽子,说白了,他已暗中受到迫害,出洋的事情迫在眉睫。
原本计划和林家班一起随第三批资产出发的,偏偏那个时候重逢了西门音,危机四伏的情况下,他竟留下来了,明面上说是为了以结婚做掩护,实则是留下来帮西门音,之所以迟迟不说实话,是他自负长袖善舞能够打点好上面延迟危机的到来,同时也自负西门音爱他入骨,一旦袒露真相,西门势必担心他的安危从而拒绝他的帮忙。
但黄春其实有点质疑:西门音真的还像从前那么爱三爷吗?
“三爷,之前您不让提咱们这边的隐患是怕少奶奶过度操心,但昨晚物证得手,少奶奶的危机基本解除,现在咱们完全可以袒露真相让彼此都积极起来,您现在依旧不摊牌,莫非……”
三爷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说:“西门心细如发,你去说这个话,不如海东效果好。”
黄春一愣,明白了三爷的打算。
不过三爷可能要失算了,他之前不是没鼓动过海东,想让他跟西门抖露三爷的不易,结果海东振振有词,说男子汉大丈夫保护女人天经地义,打死不肯应,跟他那个犟脖子师傅当真是一个德性!
“三爷,甭指望东哥,他不会讲的。”
然而三爷却说:“之前他是不会讲,现在不同了。”
黄春一愣,不明白三爷的意思,但等傍晚海东回来后一盘问,竟然当真在路上跟西门把真相讲完了。
黄春问:“是三爷叫你讲的?”
“没有,甭跟他说,回头又骂我。”
“他没吩咐叫你讲,你就讲了。那前头我叫你去讲,你为啥不去?”
“不是呀春儿,西门她左套右套,不住地套我,我没留神就讲出来了,她倒是把话听去了,还感动的什么似的,我可遭殃了,回头指不定得让三爷怎么捶杵呢。”
果然,海东因为这件事,被三爷骂了个狗血淋头,黄春在旁叹为观止。
不得不服三爷的精明!
他还以为三爷高尚到要做无名英雄,原来他是以退为进,借力使力,火候不到不出招。
可怜了愣海东,前脚被西门团团骗,后脚满心愧疚又挨三爷的骂,不用想,这次挨骂后,准得回头去跟西门埋怨,又将这红线系更紧。
黄春几乎能想象到九年前这三人在重庆是如何相处的……
第96章豆瓣阅读首发柒
西门音坐着黄包车回到南锣鼓巷,看见母亲在胡同口换洋火,于是开发了车钱一起步行往家去。
她母亲看看四下无人,低声问:“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
“怎么去了这样久?”
西门太太关切地看着女儿,看她不复去时的精气神,担心是和方丞闹别扭了。
西门音给母亲看得不自在,她去的久是因为床上费了太多功夫,弄了不到七八回也有四五回,此时臀酸胯痛,并不拢腿。
“我去了趟大杂院。”她说。
此话倒也不假,下山时从海东口中套到话,得知方丞那些隐情,心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犹豫了,结婚出洋势在必行,所以先没回家,让海东把她送到了吉市口胡同,预备把大杂院那个作为后路的小北屋退租,更关键的是“顺便”邀请明珰到南锣鼓巷借宿,免得她脱离了控制范围。
“那她怎么没来?”母亲问。
“甭提了,说是跟艳红凑合几晚。”
“孩子气不是!那些个狼呀虎的跑顺了腿,她一个小人儿多危险。”
“可说呢,横竖劝不动,我只好叫她住咱那屋了,租子暂时就不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