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让本来就吃饭吃得心不在焉的林斐呛了一声。
那个喊他爸爸妈妈“师父”“师娘”的男人乍一看可以完美融入满屋黑发碧眼的温莱家族成员,他有着温莱家族同款的碧绿眼眸、乌黑头发,唯一细小的不同点在于他的头发没有微卷的弧度,如果林斐不认识那个叫尤里安的虫族,一定会把现在出现在面前的尤里安当成他哪个亲族。
“怎么了宝宝,”坐在旁边的林凌看林斐呛了,跟溺爱过度的母亲一样,立刻抬手要拿手绢去擦林斐的嘴角。
林斐捏着勺子的手指微动,看向妈妈:“他是?”
尤里安刚要说“自己跟着温莱教授一起做研究”,另一道声音响起。
“他在人类研究院接受劳动改造,负责精神基站建设,同时也是温莱先生的助手之一,跟着温莱先生做精神力研究,”站在林斐左前方的维德开口说。
林斐:“劳动改造?”
维德:“你,祂离开后,尤里安·沙利叶被判处无期徒刑,在监狱中,他研究出了时空溯源理论,有重大立功表现,无期徒刑变更为有期徒刑,后来他一边服刑一边在研究院工作,二十年前,他来到人类研究院继续进行劳动改造。”
尤里安站在旁边,脸色微绿。他绝对不是什么要脸的虫族,但他知道人类这边比较排斥犯罪分子,维德当堂揭露他的罪行,林斐家人对他的印象分一定会降低。险恶用心可见一斑……贱人!
林斐听得说不好是震惊还是无语,嘴角抽动了两下:“那他还要……服刑几年?”
维德微抬下巴:“六十六年,不过就算服刑结束,他也必须终身佩戴电子镣铐。”普通虫族的寿命是一到二百年,高级虫族能活二到三百年,六十六年过去,尤里安的生命也差不多走到尽头。
林凌看着林斐变化莫测的脸色,小声说:“宝宝,尤里安他以前犯过罪,这是很不好的,但你能回来,也多亏尤里安、维德还有他们一直帮忙。”
尤里安轻声说:“师娘,这是我该做的。”
林斐又看向维德:“我能回来,爸爸妈妈他们能回来,是你们在帮忙?”
维德不动声色看了一圈周遭那群探究的绿眼睛:“我们过会聊这件事好吗?”
林斐也不希望吓到爸爸妈妈,他冲维德点点头,回头看向林凌,林斐抿唇,问:“妈妈,你知道尤里安犯了什么罪吗?”
尤里安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脸色紧张地盯着林斐,他做事从来不担心别人的看法,除了林斐,那是过去,而现在,他唯一在乎的人的看法除了林斐外,还有林斐的父母——他知道他们对林斐而言有多重要。
那种紧张得有点想呕吐的情绪又一次涌了上来,两百年过去,尤里安知道那叫“后悔”。
林凌从林斐口中的话中探究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她看向在她面前永远表现得好得不得了的尤里安,片刻后,她抓住林斐的手,母狼一般,紧张中掺杂凶狠:“跟你也有关系?”林凌不止商业嗅觉敏锐,在其他地方更敏锐,尤里安对虫族做了什么都不关她们的事,但如果他曾经对她消失了二十年的孩子做了什么,就算有过去的情谊,就算尤里安是虫族,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唐顿·温莱擅长科研,在生活与人际上不如妻子敏锐,但他很信任妻子,因此当妻子表露出焦虑的情绪,他立刻表现出与她同一阵营,握住林凌和林斐手。
看着面露不安神色的父亲母亲,确定父亲母亲对他在虫族发生过的一切一无所知,林斐心里那块大石头掉了下来,他回握住妈妈爸爸的手,摇头:“没事。”
“爸爸妈妈,我吃饱了。我……我想单独跟虫族代表谈谈,”林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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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莱家族的成员恋恋不舍地离开,林凌与唐顿·温莱虽然百般不情愿,可还是听林斐的话先避让,林斐和“虫族代表”们离开餐厅来到客厅,扫视了“虫族代表”一圈,确定几乎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到了,林斐一改在爸爸妈妈面前乖巧懵懂的模样,直截了当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维德刚要开口说话,林斐抬手止住他,嗓子发紧,问了另一个问题:“现在的一切……是真的吗”
维德:“是真的。”
林斐深呼吸一口,脱力地坐在沙发上,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无需林斐追问,维德缓声说出了一切,有关于林斐,有关于林斐的离开,有关于林斐离开以后的所有。
林斐离开的那一刻,所有虫族都感觉到血源中某个东西彻底失去了,他们就像被切断与母亲脐带的婴儿,尖叫,崩溃,陷入旷日持久的疯狂。
如果他们就此灭亡也好,然而林斐太狠心又太心软,他抛弃了一切,包括身体,虫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摆脱了对母亲的渴望,被迫挣脱桎梏,获得独立,他们真正脱离了母体,连精神上的隐痛都只是乍然失去母亲的幻觉,即便没有虫母,他们也能继续繁衍下去。
精神上的幻痛是林斐唯一存在过的证明,是他们不愿医治的创伤,他们走上了与林斐期望相反的道路,他们跟随精神上虚幻的痛苦烙印,寻求与林斐重逢的方法。
两百年前,虫族在探索宇宙中沾染了林斐气息的精神粒子的过程中,遇到了“人类”这一宇宙族群,他们与虫族拟态相似的外形,让虫族笃定,虫母的精神粒子一定会在人类所在的星球汇聚,只是这时间无法预测,或许是几千年,或许是几万年,或许要等到下次宇宙大爆炸、生物重新从细胞开始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