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会儿,原本邀请来参加喜宴的人也大多到了场,秦峥因着身上有伤,轮椅便摆在稍偏的次席,与上头并排坐着,瞅着自家新儿新妇的一排妇人,只差了半个身位——这场合,总不能教秦峥坐到上头的主位上去。
司仪捏着一早背好的颂词文章,将这一场婚礼给主持了下去。
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
礼成。
就在司仪宣布礼成的一瞬间,现场喧嚣了起来,然而把这些喧嚣推向高潮的,则是秦峥出面,许诺他们日后能恢复户籍,且不再追究过往。
一时间,整个司家大宅是一片洋溢着的喜庆,知晓一个能在官府挂上的户籍到底有多重要的老一辈人面露喜色,只觉双喜临门。
有些知晓秦峥是为司微“表兄”身份的,则是眼底含了几分担忧,小心瞅了眼尤氏和司微的脸色,见他们神情泰然含笑,心下方才安稳,旋即也跟着一起笑开。
那些个年岁还小的孩子们,则嘴里嗷嗷嗷嗷的便撒了欢的扑了上去,他们倒是尚还不知能恢复户籍,且让官府再不追究过往少交的那些个苛捐杂税是多么重要的事,只自顾自簇拥着新人各自跨进了婆家的屋门,惦记着等会儿该散的喜糖。
司家大宅拿来安置这些学生、员工的院子,跨院里的两处偏院,占地面积加起来也只比主院小了五分之一,后来又修改增建过,并不显得挤恰,反倒颇有一种老北京四合院时的那种热闹的人气。
待这些人热热闹闹的散开了,尤氏使唤了司微去陪着秦峥,自个儿带了人去安排宴席。
司微从一早备好的喜糖里抓了一大把来,蹭到秦峥身边示意他伸手,直接便都塞给了秦峥:“喏,多吃点喜糖沾沾喜气。”
秦峥措不及防手里被塞了一把糖块,垂眼瞧了半晌,方才拿手捏了一块出来:这倒是稀奇,他这辈子,也就是小的时候,被母妃这般拿糖哄过。
剥去外头拿糯米纸裹着的外衣,秦峥将糖块塞进了嘴里。
这糖不是单纯的糖,焦褐色的糖里裹挟了瓜子、核桃仁和杏仁,质地晶莹之余,口感也很是奇特。
司微也跟着剥了个糖塞进嘴里,这种硬质的牛轧糖,既甜口,又能当做磨牙,放在糖浆里凝固的坚果又富含微量元素,是司微上辈子在孤儿院里时最喜欢的加餐零食,带着满满的童年回忆。
也算是司微在这个婚礼上塞的一点私货。
不期然想起上辈子的司微突然便听身边的秦峥开口:“这场婚礼办下来,着实粗陋,不成体统。”
司微忽然便乐了:“殿下,这是第一回见这种婚礼吧?”
秦峥侧了脸看他。
司微瞧着眼前抬了大桌子,错落着摆了一院子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妇人们:“其实他们的婚礼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还有个礼,有专门的司仪,有正儿八经的嫁衣。”
“我在林湾村的时候,也见过村人摆酒席,一辆驴车拉着一个一身红衣裳的新妇进了门,拜了公婆,热热闹闹的摆上几桌,便算是成了。”
“似是这种仪式,再怎么都不过是走个流程,奢侈也好,简单也罢,他们自个儿能把日子过好了,那就比什么都好。”
“富贵的日子有富贵的过法,一般的日子也有一般的过法。”
“这天下啊,能跟殿下的眼界相媲美的,那定然不是什么寻常百姓的日子。”
司微嘎吱嘎吱嚼着嘴里的牛轧糖,瞧着桌子都摆的差不多了,便示意玄策推了秦峥过去主桌落座——说是主桌倒也不尽然,桌上除却秦峥玄策之外,还有尤氏司微雪酥并着一些红颜里的管理层:
“走了,吃席喽!”
时人过节,除却祭祖团圆之外,也就是各处庙会和红白喜事是最为热闹的。
南地男丁凋敝,多兴徭役,是以民间红白二事多以白事为主,除却富贵大户人家,便是成婚、添丁之喜,却也少有大办的。
这么一场在秦峥看来简陋的婚礼,于红颜的员工而言,已算是颇有牌面。
虽有人觉着堂前拜堂的新人有些多,但因着这场婚宴乃是主家帮着操持,更多有添补之处,却也落得个皆大欢喜。
于是新嫁娘在婚房里转了一圈,请童子压过床,尝过半生不熟的饺子之后,也不再拘着什么礼,跟着几个新嫁娘一道凑了个桌子,热热闹闹开宴——
礼不下庶人,寻常百姓家虽有讲究,更多却是乡间传下来的风俗习惯,当真没得和那些个正儿八经的官宦人家相比,自然是怎么随意便怎么来,左右如今的司家大宅,还是女人居多,至于新郎官和那些个小子们,则早被赶到先前行礼的堂前院和司微等人聚在一处去了。
孩童的嬉笑声混着少年人的打趣喧闹,一时在这几处院落里四处蔓延。
司微也不去管几个新郎官被好友如何压着打闹嬉戏,只和秦峥说起了这婚宴的席面。
没得说,这场婚礼虽是尤氏和雪酥帮着慧娘他们上下操持,司微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问,有些东西还真就得是递到他眼前过了眼来挑的。
这席面的种类也有讲究,诸如二八席、八八席、十二八席……
如今司微定下的这一桌席面,便是八八席。
八八席,取菜品中八碟八碗与好事成双、四平八稳之意,前席选三干、三鲜、三冷荤,取正九之数,意为久、有。
正席为八碟八碗,八碟取四荤四素,四凉四热,八碗则是正儿八经的硬菜,三牲六畜根据菜式而选,无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