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回来,在文华殿门口的东西甬道上,朱见深老远瞥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依旧是一身素淡的圆领宫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低垂着,看不清面上的表情,看到御辇老远就跪地行礼。
等御辇过去,她都没有再抬过头。
朱见深下了御辇,遗憾地转身回眸,看到她已经起身往内阁和文渊阁门口而去,验了腰牌进了门。。
朱见深知道,她大概又是回文渊阁任职了。
若如往昔,他就会派覃吉去找个理由把她叫回文华殿,让她陪自己用膳,消磨时光……
可现如今,他不想再把她拽到这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中来。
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丧命,她还是在一旁看着就好。
等自己死去的那天,她会为自己哭泣吗?
还是依旧那副淡淡的笑容?看似愉悦,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
时光一晃到了冬至节,文武百官于奉天殿行朝贺礼,王朝放假三天。
一通繁琐的礼仪结束,回到文华殿后,朱见深疲累至极。
最近九边战报频频,他忙碌不堪。
总督军务的右副都御史项忠,不负他的一直支持,终于在剿灭满四逆贼战役忠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这些他都能和大臣们掰开了揉碎了详细分析,谨慎用人,褒奖贬黜,擢升恩罚,俱皆到位。商辂已经被提拔为兵部尚书,成为比首辅彭时更受倚重的内阁大臣。
最令他难以忍受的,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自从上次在内阁门口远远的惊鸿一瞥后,她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可他知道,他要么就在文渊阁,要么就在清宁宫,要么就在文华殿门口这条东西向的道路上。
她离他那么近,却杳无音信。
她对自己,是完完全全的视而不见。
这比她远离皇宫,比她来打自己一顿,更加残忍,更加杀人不见血,更能诛心。
他百无聊赖地坐到龙案前,提笔写字:“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朱见深扔笔嗤笑了一声。
用完晚膳,朱见深一边用茶,一边随意地问覃吉:“最近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覃吉快速睃了一眼朱见深,低眉斟酌着措辞:“宫里一切都正常……”
朱见深略显急躁地把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搁,“咣”的声音吓得覃吉止住了话头。
覃吉连忙调转话题:“就是有一件怪事。文渊阁门口的金水河结了冰,可每天晚上,都有人在冰面飘来荡去。据内阁夜里值班的小内侍说,夜里瞧不真切,仿佛是有仙子在冰面翩翩起舞……”
朱见深眉头微扬:“文渊阁,夜里可有人值班?”
覃吉低头看不清脸上表情:“有。为防着文渊阁走水,夜里也有人值夜。只是不知道如今是何人当值。”
朱见深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天色,还是出门了。
深冬的空气,冷冽清新。
天上星辰璀璨。